夜晚那失去太陽芬芳的冰泠空氣沁入肺腔。車燈前方是一棟深褐色牆面的沉穩教堂。
記得它的名字是奧菲利亞教會。夜色在地面划下黑色胎痕,專註地瞪視這座木造教堂,比牆面還要深的屋檐上。有根生鏽的金屬十字架。
「零時……」
夜色對被留下的搭擋一聲輕喚。唯有今晚,真的唯獨今晚,他就是不能依賴零時熱切的目光。
夜色從腰間拔出銀槍,子彈已然上膛,這對他來說還是頭一遭。
夜色放柔表情,輕輕笑了笑。曾幾何時,他竟染上了在上場前微笑的習慣。這一定是受到零時影響,但現在已完全變成夜色自身的反射習慣。
「抱歉啦,這次換我打頭陣。」
夜色靜悄悄地關上車門。
砰的一聲巨響,零時甩上總務課的門。
說是煩躁嘛,似乎又不太一樣;好像有某種東西悶在胸口要上不下的,使他坐立難安、
渾身不對勁,這種時候通常都沒好事發生。
「零時哥——!」
伊歐塔的聲音從走廊深處由遠而近,零時急忙回頭望去。看來這後章又頂著一頭睡亂的蓬蓬頭到處亂跑,現在看起來髮型更凌亂了。
伊歐塔一衝到零時面前。立刻彎腰把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著氣。
「怎樣?找到了嗎?」
零時等不及伊歐塔平定呼吸,就急著詢問結果。
「不,連個鬼影也沒瞧見。啊、不過我在開發部打聽到一件事。覺得頗在意……」
「開發部?你去找秘奧喔?還真勇敢啊。」
就算到處都找不到夜色,他也不可能待在開發部——零時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情急之下差點忘了這件事。
「穗住室長外出不在,房間鎖起來了。」
伊歐塔邊調整紊亂的呼吸,邊撩起妨礙視線的瀏海。
「所以我是和開發部的人聽來的……夜色哥最近有去找過穗住室長的樣子。」
「專程跑去地下室找他?為什麼?」
零時真搞不僅夜色是哪根筋燒斷了才會跑去找秘奧。之前零時被那個臭臉室長叫去時,他明明也在場的。
「我不知道理由,不過啊……」
「嘖,我有不好的預感。」
零時大力咋舌。依夜色的個性,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勇往直前,平時越冷淡的人暴發起來通常都越恐怖。
走廊那頭站著一個醒目的男人,他注意到零時和伊歐塔焦頭爛額的模樣,於是走了過來。
「哎呀,這不是小零和小菜鳥嗎,小夜在嗎?」
戴了不少耳環的金髮男子豪爽地揮著手,臉上寫滿了訝異。
「不要叫我小菜鳥啦……」
伊歐塔立即反駁道,零時倒是格外冷靜,一臉嚴肅地看著那那伊。
看到零時殺氣騰騰的模樣,那那伊不禁再次舉雙手投降。
「唔……小零,你的表情好恐怖,發生了什麼事?」
「還問我咧,你是有看到他嗎?」
「呃……不、與其說沒看到,不如說……」
「到底是怎樣啦!」
「小夜的車是一台小型銀車對吧?車身上有黑色橫條紋。」
那那伊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同時想起幾十分鐘前看到的車輛。
「你確定那是夜色!?」
「大、大概吧,雖然沒有看到車牌號碼,不過那胡來的開車方式肯定是小夜沒錯!他還發出驚人的噪音在甩尾呢。」
會在好歹也算是警政機構的東都署門前留下明顯煞車痕的,除了夜色以外恐怕舉不出第二人。明明開車的只有他一個人,卻像在上演什麼追車戲碼,神奇的是車體竟能毫髮無傷,
曾經大開眼界的那那伊簡直是嘖嘖稱奇。
「不知道他跑去哪了,你可以幫忙找找看嗎?」
「小零,你先冷靜下來。」
那那伊難得看到零時失去冷靜,整個人顯得既焦躁又慌亂,不禁感到十分意外,並且不解地揪起眉頭。
「少啰唆,我在問你要不要去找人,夜色危險了!」
「危、危險!?這是什麼意思啊!?零時哥~~」
伊歐塔驚慌失色地抬起頭,不過零時現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閒情逸緻一一解釋。
「我也不清楚啦!」
但是零時有不祥的預感。當零時和夜色剛組成雙人搭擋時,曾被讚譽過直覺有如野生動物般準確,所以他的第六感可不容小覷。
那那伊非常相信零時如野生動物般的直覺,一臉緊張地點頭附和。
「聽到這個消息誰還靜得下來!兩位,我們走!到處找找看吧!」
那那伊話一說完,便準備調頭就走。
零時和伊歐塔立刻緊跟其後。
「小夜開的不是警車,所以無法進行衛星導行追蹤,我們只能地毯式地調出汪達‧傑的資料此對,看是在哪裡了……大概有個頭緒嗎?我們可以先從可能性較高的地點開始找。」
那那伊受到零時的影響,講話也跟著急了起來,他說話時習慣用指節明顯的手指搔耳朵,銀色的環狀耳環隨之搖晃。
「頭緒啊……」
零時手按著額頭喃喃低語。真搞不懂夜色不告而別是什麼意思,又為什麼要擅自行動?有必要連零時都隱瞞嗎?
(換作是我的話……又會因為什麼原因這麼做?)
零時試著轉換角度思考。
(既然不和任何人吐露……我想應該是不想把別人牽連進來吧?)
譬如和女生發生爭執或是打情罵俏……零時終於得出了正確答案。
(等一下等一下!難道他是因為不想把我牽連進來才單獨行動的嗎?開什麼玩笑,這樣太自私了吧!)
是誰說美娘夜色腦袋聰明的?零時不禁苦笑。自己的搭擋是個酷酷的美男子沒錯,有時候卻意外地任性、自我中心。
「先找教會。」
夜色朝思暮想的人肯定就是瑪利亞大人。
「東都署管轄區內的所有教會都裝設了汪達‧傑,讓它們集中搜尋夜色的車!」
「教會是吧~~交給我來辦!」
東都署的管轄區非常廣大,想知道大大小小的教會加起來一共有多少間,想必今生只有這次機會了。
那那伊站上樓梯,精神抖擻地對著兩人說:
「來吧,雖然我們部門髒了點,還請各位把這裡當成自己家。」
首先要去的地方是——位於東都署四樓的鑒識課。
門軋然關上,阻隔了外界的聲息,使室內呈現莊嚴肅穆的氛圍。
奧菲利亞教會的天花板相當高,澄澈的空氣徐徐流動。這裡雖然萬籟俱寂,卻不致於使人喘不過氣,彷佛建築物的每個細胞都在呼吸。
一邁出步伐,清亮的踏地聲便響徹整個空間,每一個音節又被環境所吸收。
這裡的內部裝潢全是木製打造,儘管年代久遠卻維護得相當完善,且不流於陳舊,給人一種沉穩之感;看來這裡有被人小心呵護。
內側長長延伸而去的牆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擺上一盞燭台。這裡的金色骨董燭台是小巧的器皿。上面盛滿了香氣濃郁的特殊甘油;點點飄浮的火焰,將經年累月的深色調牆面及天花紋照得如夢似幻。
夜色穿梭在整齊排列的長椅之間,朝著內部的祭壇前進,裡頭比表面上看起來的寬敞多了。
「歡迎光臨——我將帶領你通往美麗的死亡之路,」
聲音在天花板迴響,夜色因此停下腳步。無須改變方向,筆直地望向祭壇前方,瑪亞正注視著自己。
祭壇前鋪滿了潔白的百合花,那是雪白的聖母之花。
「……你想讓我自殺嗎?」
夜色冷靜的低語消失在挑高的天花板中。
「自殺?呵呵,真無趣的說法……你願意那麼傲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瑪亞從祭壇上拿起一把銀色十字架,一顆黑寶石嵌在精美的裝飾中央,讓人乍看之下還以為那是什麼高級藝術品。即便知道這個東西所代表的意義,還是不自覺地被奪去目光。
「用自己的雙手拿著它貫穿胸口吧,這才是最美麗的死亡樂章。」
沒錯,在好久好久以前死去的媽媽就是這麼說的。
瑪亞的低喃消逝在自身胸口,並沒有讓夜色聽到。
教會裡只有夜色和瑪亞兩人,夜色總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