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起紅得令人聯想到火焰的頭髮後,青年那沒有被眼罩遮住的左目緩緩閉上。一瞬間,黑暗籠罩了整個世界。在毫無一絲光線的漆黑天地中,有個威嚴的聲音如此問道:
「你是誰?」
青年靜靜地在胸中默答。
——次任書人候補。
「書人是誰?」
——書人是歷史的旁觀者、紀錄者,負責記載世界幕後的歷史,併流傳給後人。
不長居於任何一地,足跡遍及天涯海角、四處流浪,將歷史烙印在自己的眼底,並負責紀錄下來。
「書人應該如何?」
——不帶情感、不受情感影響。儘管得與許多不同人交談,但又必須像風一樣若無其事地離去。
「紀錄工作」是不需要情感的。只要把發生的事照實記載下來,不得添加自己私人的意見。
「那麼再問你—次,你是誰?」
——次任書人候補。名字會隨著抵達新的場所而重新取過,然後在離開之際,將這個名字再一次地捨棄。
現在自己是黑教團的驅魔師,而名字是——
「拉比!」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後,青年睜開左眼,一位穿著寬鬆中國風服飾的矮小老人正打開門站著。
老人稀薄的頭髮束起至頭頂,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周則以黑眼線畫了一個圈。
雖然那奇怪的外表任誰都會側目,但老人也散發出一股在任何場所都能輕易融入其中的氛圍。
這位老人便是現任「書人」,同時也是自己的師父。
「有工作了,快準備出門。」
看來又是「黑教團」傳來新任務的通知了吧。
現在,正是想將世界導向滅亡的千年伯爵,以及直屬梵蒂岡的軍事機關——黑教團,雙方賭上世界命運相互激烈爭戰的時刻。
做為書人的師父,為了記載世界幕後的歷史,才會讓身為徒弟的拉比同時以「驅魔師」的身分隸屬黑教團麾下。
千年伯爵為了消滅人類,打造出一種名為「惡魔」的兵器;而所謂的驅魔師,正是唯一能對抗惡魔的存在。驅魔師是被一種不可思議的物質「INNOCE」選上,同時也具備操縱該物質能力的人。
INNOCE又被稱為「神之結晶」,因此,驅魔師也被視為「神之使徒」。
神的使徒——嗎?我才不像呢。拉比冷冷一笑。
「怎麼了,拉比?」
「沒事啦。」
現在黑教團底下的驅魔師還不到廿人,所以幾乎沒有休息的空檔,他們得在世界各地疲於奔命。
拉比將驅魔師的證明——黑色團服披上。
只要穿上這件團服,自己就搖身變為驅魔師了——雖說本質還是一名書人候補就是了。
「那,這次要去哪?」
「去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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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瘦小的青年直挺挺地盯著某個方向不動,黑髮在風中隨之亂舞。青年身上一襲純白的團服,似乎正象徵著他那真摯而一塵不染的心。
挺直背脊、一動也不動,青年專心凝視城鎮入口的模樣,讓人聯想起等待主人回家的忠犬。
「他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拉比悄悄從遠處望著這名青年,不禁喃喃嘆道。
那青年名為達古,是黑教團的團員,隸屬負責搜集情報的探索部隊(Finder)。
達古為了調查奇怪的傳聞,來到這座離巴黎頗近的愛麗舍小鎮。由於他認為該傳聞與惡魔有關的可能性很高,才會請教團本部派出驅魔師支援。
因此,拉比跟師父書人現在才會趕到此地。
「怎麼了拉比?」
在一旁的書人,對於突然停下腳步的自己滿臉訝異地抬頭問。
「老頭,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拉比很沒禮貌地以老頭稱呼師父後,便躡手躡腳地偷偷接近達古。
在世界各地奔波、探求INNOCE與千年伯爵情報的探索部隊,工作環境經常處於危險當中,甚至與惡魔接觸而喪命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因此,目前還在任務中的達古自然是全力集中精神,而拉比則悄悄將自己慣用的武器——槌子握在手上。那把伸縮自如的槌子正逐漸變大。
拉比打算惡作劇一下。
輕栘腳步,壓住自己的氣息,拉比偷偷繞到達古背後。
他屏氣凝神,悄悄地把槌子舉了起來。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麼,達古迅速回過頭,那雙湛藍的眼睛瞪得老大。
「拉比!」
發出叫聲的同時槌子也落下了,頭與槌子剛好硬碰硬撞上。
「好痛!」
看著哭喪著一張臉、按住頭部的達古,拉比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達古,千萬不能大意啊!既然身為探索部隊,就要經常留意背後喔!」
達古的表情轉為羞澀,那樣子就像被主人斥責的小狗一樣。
「真過分啊。這麼久沒碰面,一碰面的禮物就是這個嗎?」
「抱歉抱歉,不過如果你再畏縮一點的話,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小學生了~」
身高不滿一百六十二公分的達古,與自己相差十五公分左右。拉比忍不住往下摸摸對方的頭,達古則一臉不高興地回瞪自己;不過,那模樣實在一點也不兇悍。該怎麼形容?就像眼睛圓睜的小朋友一樣吧。
「你這傢伙,以探索部隊而言未免遲鈍到致命的地步啊~」
拉比痛快地笑著敲打達古的肩膀,但卻突然感到背後傳來討人厭的氣息。
「唉唷!」
連頭部來不及回,自己的背部就吃了一記飛踢,拉比順勢朝前方倒下。
「蠢徒弟,鬧夠了吧,該做正事了。」
拉比就像快轉不動的陀螺一樣在地上打滾,一直撞到牆上才終於停住,好不容易灰頭土臉地站起身。
「也用不著踹我吧!」
拉比大聲抗議道,但書人卻完全不予理會。拉比恨恨地瞪著正面對面交談的達古與書人。
「好久不見了,書人。」
挺直背脊的達古深深一鞠躬,而書人則輕輕點頭回禮道:
「好久不見,達古,你還是很有精神。」
「老頭才是精力旺盛哩……」
拉比一邊拍打團服,一邊余恨未消地喃喃罵著。
「長途旅行兩位都很累了吧?先到附近的小酒館(Taverns)吃晚飯、歇歇腿,我再向兩位報告調查結果。」
拉比望著邁步前進的達古背影。他那毫不猶豫筆直向前的姿態跟當時還是一樣,一點都沒變。
不,也不盡然。剛才他的表情是那麼真摯,態度是那麼認真。最早認識他時,拉比根本無法好好正眼看著達古,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拉比一憶起懷念的往事,達古便回過頭,眯起眼睛注視著他。
「拉比好像有點變了……」
霎時之間,拉比覺得對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咦?怎麼說?」
達古的嘴角綻放笑意,眼中帶著溫柔的神色。.
「因為你已經能正視著我說話了。」
「……」
拉比想起自己剛入團時達古所說的話。
「你的眼睛簡直就跟玻璃珠一樣呢!雖然上面映著我,但卻只是單純反射著影像而已,根本無法抵達深處。」
那時候距離現在也已經一年之久了。
拉比默默俯視著自己的團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穿著這件衣服已經變成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這是我們第二次合作完成任務吧?還是請你多多指數喔,拉比。」
達古宛如夏日向日葵般的笑容是那麼地耀眼。
「是啊,彼此彼此。」
達古聽了之後露出開心的微笑。
——這傢伙還真是沒有心機啊。
此刻對方眼中洋溢著對拉比的信賴之情,就像正從天頂移動到地平線的太陽一樣,讓自己全身籠罩在溫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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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謠言是從何時傳開的?」
拉比為了不讓自己的聲音被蓋過,提高音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