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寶塚南口站

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再開發呢?寶塚南口站像是被遺忘了似的,寂寞帝靜靜等待著。

寶塚站、與寶塚相隔兩站的逆瀨川站,以及所有其他沿線的車站,大多隨著日常生活而持續在發展,然而寶塚南口卻硬是被這股時代的潮流排除在外。

幾年前,這裡也曾經新建一間兩層樓的購物中心,雖然零零散散的店家根本塞不滿整個購物中心,佔地以及整體規模也還算龐大。然而才開幕沒多久,開發計畫就被中斷,原本數量就不多的加盟店一旦撤退光了,購物中心就被晾在哪裡再也沒有進展。

唯一可以說是當地名所的,大概就是寶塚大飯店了。對於寶塚戲迷來說,這間飯店不但維持著特別的風格,而且有相當搞的幾率可以在裡面見到寶塚的大明星。

翔子在這一站坐上了往西北方向運行的電車,腳下高跟鞋所踩出的腳步聲堅硬到像是帶著威嚇的氣勢。車廂內雖然稱不上擁擠,但是位子大多被坐滿了。一身白色小禮服的翔子選擇了車門旁的一角站定。若硬要去搶一個原本就不寬敞的座位,或許會為身上這間高價的洋裝增添不必要的皺褶吧。

隨手往地上一擺的結婚禮品紙袋,上面印著寶塚大飯店的印記,翔子似乎毫不介意裡面裝的有可能是易碎物品。確實,若去參加的是一個能讓自己高高興興帶著紀念品回家的婚禮,也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穿得一身純白。

翔子絕對忘不了,當新娘看到這一身如婚紗般醒目的純白洋裝時那張臉。翔子決定將那面容深深烙印在心裡。

白色是屬於新娘的顏色,來賓絕對不可以穿著白色的洋裝出席。這是參加結婚喜宴禮節基本中的最基本。而翔子不只是一身白裝,連盤起的頭髮上,都插上了純白的髮髻。也因為如此,翔子從在接待處簽名起,就不停地受到周圍的白眼。

「穿著一身白衣被白眼,這可不是名正言順嗎?」回想起現場的光景,翔子不禁自嘲起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沒有想到會被你給擺上這麼一道。

進入同一家公司已經第五年了,與新郎交往,應該是從進公司半年左右開始的吧。兩人在辦公室里早已是公認的一對,到了第三年,所有同事都覺得翔子與新郎應該不久後就會結婚了。

和新娘這是同期進公司的朋友。當然,「朋友」這次關係已經是過去式,至於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成過去式的,對翔子來說可就不得而知了。

與翔子亮麗的外表與海派的性格不同,新娘在公司只是一個毫不顯眼的粉領族。

由於新人研修的時候被分在同一組,對方就這麼主動與自己走近了。翔子原本就不怕生,當她在公司逐漸建立起人脈時,不知不覺間,新娘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出現在翔子的交友圈裡了。

新娘不在場時,翔子也常常被周圍同事問道:「你為什麼會跟她交朋友啊?感覺完全不像是同一型的呢……」

其實翔子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記得在研修期間對方靜靜乖乖的,自己似乎幫了她不少忙,之後她就不知不覺向自己靠過來了。在一起也沒什麼不愉快,雖然工作效率稱不上多高,但也不致於慢到絆手絆腳的程度,所以就這樣自然而然交往了下來。雖然翔子並沒有特別意識到,但是新娘總是在翔子身邊。

和新郎開始交往沒多久的似乎,大概是從哪裡聽到這個小道消息吧,新娘專程跑來問翔子:「你和○○開始交往了嗎?」

「嗯,是啊。」

翔子本來也沒打算大肆宣揚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一就這麼淡淡回答。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新娘帶著一點譴責的語氣說道:

「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聽到這個說法的一瞬間,真的只是一瞬之間,翔子心中出現了「這女人怎麼那麼煩啊!」的聲音。

回頭想想,或許從那個時候就應該開始跟她保持距離也說不定。不過,因為不想在職場中製造不必要的麻煩,當時翔子並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

「要是那個時候……」這種對現實毫無影響力的思考模式沒有任何意義,選擇決定不去多想了。

*

「詛咒?」

就在離自己不遠的位子,突然傳出女生有些驚訝的聲音。聽到這麼大聲而且這麼刺耳的兩個字,翔子忍不住回頭望去,原來是坐在座位上的一對男女,雖然兩人都穿著休閑服,不過一看就知道是社會人士。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想想看嘛,如果這個字是『生死』的『生』……」

雖然女方似乎興緻勃勃地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不過男方看來比較有意識到周圍的目光,不露痕迹地壓低了自己的音量,試圖讓女生的情緒安定下來。這一招相當管用,此刻從翔子的位置已經聽不到兩人講話的聲音了。

「詛咒是吧……」

翔子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

我們之間,或許也是在彼此相互詛咒也說不定。

而這身白色洋裝,正是為了完成詛咒儀式所需要的裝束。

*

和他交往到了第五年,兩人之間針對結婚的話題漸漸也多了起來。也多少都inward婚前症候群而有些不安定,口角、不愉快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這種事情只是一時的啦,再忍耐一下,撐到結婚典禮就沒事了。」已婚的朋友們都這麼說,翔子也如此深信不疑。

但是,這個理論要在「患上婚前症候群的時候,周圍並沒有敵人趁虛而入」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成立。

他本來就不善說謊,一旦在外偷吃,光靠女人的第六感就看得出來。畢竟兩個人都處在不安定的時期,翔子想著,要是對方好好跟自己自首的話,就原諒他這一回算了。

然而,當被約出來談的想著走進店裡,看到坐在他身旁的乖乖女時,真的是嚇到說不出話來。

——竟然是你!

「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會是自己被對方宣告出這句話?想著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一回事?」

翔子刻意不去問他,而將問句吐向乖乖女,而她卻像只受驚的小動物般,偎到男人的身邊。

男人靜靜地將一本粉紅色的小冊子推到桌前,是寫著乖乖女名字的母子健康手冊。

這下才是真的傻眼了……

「你竟然……在婚禮的準備期間跟別人搞上也就算了,竟然還不帶套!?」

翔子已經氣到沒有餘力選字挑句了,而聽到這句赤裸裸的指控,女方開始哭著為男人辯護。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說沒關係的,我跟他說要是有了萬一,我會自己打掉,絕對不會給他帶來困擾的。」

然後這笨蛋就信以為真了?

情緒就在這一瞬間冷靜了下來,這個和自己交往的男人,已經到了論及婚嫁的男人竟然有本有福氣到這種程度。

「所以你就乖乖不帶套上了,反正要是中標她也會自己墮胎,自己也沒差是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爛到什麼程度?」

真是夠了,店裡一堆客人很明顯地都對著我們這桌豎起了耳朵,和這個沒品的笨蛋坐在同一桌簡直就是恥辱。

「那你呢?」

乖乖女低下了頭,邊掉眼淚邊說了下去。儘管身為女人的翔子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在假哭。

「然而當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實在是……從進公司開始我就一直喜歡他……我說,就算不被承認也無所謂,我決定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他……」

胡扯!要真是這麼想的話,你啥也不會說,早就自己一個人消失了。一開始就知道對方心軟吃這套,才可以編出這麼一齣劇本演給他看吧!

是該慶幸這傢伙爛歸爛,至少還是個懂得心軟的男人嗎?

「你一直都很堅強,就算是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少跟我扯這種比廉價演歌歌詞還低次元的狡辯。要是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為什麼會跟你交往五年?為什麼會想要改善兩人的關係,嘗試客服彼此的婚前症候群?

「然而她不但懷了身孕,又是那種賢妻良母的內向性格,在知道她懷了我的孩子之後,我實在沒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去和你結婚啊!」

你還真不是普通好騙,這女人一邊昭告天下說是我的好朋友,一邊用肉體把你給釣走。這種女人會「個性內向」?會是個「賢妻良母」?

「而且你在我面前幾乎都不太掉眼淚。你看她哭成這個樣子,而你在這種時候也只知道一味地生氣、責難,要是你也能更有一點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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