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約定之花 第二章 命運之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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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首都,溫凱雷。

建築在華美城市中央的海伊姆宮中,這天,朝議結束後,當亞德利姆自座位上起身時,被皇帝給叫住了。

「亞德利姆,關於之前抓到的那些人,朕想和你談一下。」

回過頭,看見的是充滿生氣、和到前天為止彷彿完全不同人般的君主。

……一如帝都的象徵般,擁有俐落美貌的皇帝,此時臉上完全沒有往日那種無精打採的陰影,到處都傳說皇帝已經恢複了原本應有的領導力與高貴氣質。

不過,在這海伊姆宮中知道原因的僅有一人。只有之前一直將皇帝當成傀儡的宰相曉得。

轉變為彷彿帝國人民理想的具現化一般,無可挑剔的君主。雖然皇帝變得比之前難應付了,但亞德利姆還是維持著和先前沒有兩樣的態度對待他。今天也是,面對看向自己的銳利視線,也只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

「有什麼事嗎?」

「……塔姆軍隊長調查的結果,那些人的嫌疑已經洗清了。朕應該已經吩咐過不需繼續追捕他們了。」

「確實如此。」

恭敬地低下頭,亞德利姆依然用那張難以看出表情的臉面對皇帝。

「接到陛下的命令之後,已經將追捕的士兵們調返了。」

「是嗎?那麼你將心腹的部下派去『沉默神殿』的傳言也是誤會嗎?」

聽見皇帝嚴正的口氣,亞德利姆依然不改笑容,只是靜靜地回看著皇帝。

「……雖然很多餘,不過還是要跟你說,亞德利姆,朕不允許你去追捕那些人。因為自己沒犯的罪而被捕,他們才是受害者。這點還請你要銘記於心。」

「遵命。陛下所說的臣下也心裡有數,會謹記在心的。只是陛下,不過是位鄉下女孩,卻還要皇帝直接下令觀照……這樣,是否太過於偏袒了呢?」

說完這句別有意含的話,亞德利姆彷彿沒事般行了個禮,離開現場。

……自從獸神所愛的蜜凱奴,破除亞德利姆的岩詛咒、與同伴們逃跑之後,已經過了相當的時間。

那段期間,同樣自詛咒中解放的皇帝,命令塔姆軍隊長派人監視著自己這點,亞德利姆也心裡有數。

(連曾經那麼想得到詛咒的男人也……祝詞之力還真是麻煩啊。)

亞德利姆的力量對皇帝來說已不再是必須的了。皇帝也不打算再成為傀儡,而是親自執政。

不過,不需焦慮。很快……只要再過一陣子,自己就能完全將這世上最為稀有、強大的靈威納入手中了。

(在人世間已經沒有必須害怕的東西。我將會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

和下跪行禮的貴族與部下們擦身而過,通過走廊,回到位於別館的私室。關上房門,走進陰暗的室內時,亞德利姆啪嚓地彈了下手指,暖爐中的木柴就點燃了火,照亮房中,為寒冷的室內帶來了些暖意。

靠近爐火,仔細一看,火焰中悠悠晃晃地浮現出人影。是站在亞德利姆門外的詭異士兵……並非亞德利姆手下的警備部隊,而是塔姆軍隊長的親衛隊,護衛部隊中的一人。

那名士兵似乎是在監視著這間房間,但他光只是注意麵前,並未發覺到身後地下悄悄出現的黑色斗篷。

當他終於回過頭去時已經太遲了,那件斗篷纏上了士兵的身體,奪走了他的意識。

……過一會兒後,他就會帶著竄改過的記憶,回到自己主人身邊吧。雖然令人不愉快,但這樣的情況恐怕還得持續一段時間。

「雖然大部分的力量都化為式神,讓他潛伏到神殿去了,但這點程度的事還是辦得到。我可不是好惹的吶。」

低聲笑著,亞德利姆坐到長沙發上,看向房間中的陰影,說道:

『觀眾只要有你就夠了。對吧?繼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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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般銳利的「力量」朝繼舟衝來,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同一時間,腦內原本浮現的景象都消失了,周圍再次恢複成有著三三兩兩客人的小酒館。

(被發現了啊……)

輕輕嘆了口氣,將手伸向布滿水珠的玻璃杯。大口喝掉其中的琥珀色飲料後,將錢放在桌上,離開了店裡。

天空已經亮起來了,他揉了揉細長的眼睛,腦中一陣陣地發疼。

和力量幾乎無窮盡的亞德利姆不同,繼舟……就算過去曾經是眾所矚目的武官……也不過只是個極為平凡的「國津神」。驅使式神、持續監視著遙遠海伊姆宮中動靜的集中力,一旦分神,就立刻轉為沉重的疲憊壓在他身上。

(不過,亞德利姆覬覦獸神之力,這點已經很明白了。)

亞德利姆將自己的式神納吉魯送進「沉默神殿」,以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繼舟也多少猜想得到。

之前,當席翁一碰到作為亞德利姆式神的依代的樁枝時,式神瞬間就化為粒子。那並不是因為「失去了」依代,而是因為相同的力量互相接觸,亞德利姆的力量「回到了」席翁身上。

之後樁枝也失去原型,回歸虛無……

也就是說,席翁身上擁有和亞德利姆相同的力量。創世神之力,那就是本應為人類的亞德利姆所擁有的力量的真面目。

這份確信,直到從蜜凱奴那裡聽說他就是獸神的半身後越來越肯定。

……過去獸神將自己的力量分割給亞德利姆,之後,那股力量共被分為三份。

一份給了亞德利姆,一份留在神社中獸神的本體上,而最後一份就在神的半身——席翁身上……

看來並不是均等分配的,留在席翁身上的似乎只有可以保護自己、最低限度的能力……但由於亞德利姆欲求的是「完全的力量」,所以就算只是那樣,也是想要得不得了吧。

(只有獸神之力才會成為亞德利姆的動機。若等到他達成目的,我們想要成功就不可能了。只要可以阻止他的話……)

在亞德利姆唯一的野心中……應該可以找到獲勝的突破口。

不過問題不只有這樣。還有同伴們的變化。姑且不論似乎太過偏袒蜜凱奴的弓誓,理應比誰都憎恨亞德利姆……憎恨夜刀的小針,心裡卻開始產生了變化。

要處死背叛者。雖然如此發誓,卻又被人簡單地下了詛咒而只能逃跑,過去的自己令他感到悔恨、憤怒。

不僅如此,還有愛人被殺、家人被殺、失去祖國的仇,這些想法,小針他都很乾脆地打算拋棄。稻泳被殺的憤怒與痛苦,他明明是最有資格向亞德利姆復仇的。

……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緊握了雙手,繼舟露出苦笑。

幾乎不會顯露出感情,總是微笑著,還被說是「被岩詛咒給封印了內心」的自己心中,還沉睡著像這樣如狂亂的暴風般激烈的情感。回想起來,還是有一個人知道自己有這麼醜陋窘迫的一面。

那是總可以銳利地看穿繼舟心底,並指出問題,名為「菈克麗瑪」的女性……

(被人精準地指出來的話,反而不想承認了啊。)

雖然如此,但菈克麗瑪總還是一針見血地指出繼舟的要害。

明明只要和她分開就能恢複冷靜,但自己在她面前卻不知為何總是煩躁不堪,老是做出讓她快哭出來的舉動。連自己都對自己的任性感到不可思議,但她還是沒有要離開繼舟身邊的意思。

而自己恐怕也習慣了這種狀態。

……是因為疲憊的緣故嗎?腦中一直浮上平常根本不會去想的事。甩甩頭將那些都拋開,繼舟走向藏匿的屋子的腳步漸漸加快。不過到了對街,卻發現明明還只是大清早,房中不曉得為什麼似乎吵吵鬧鬧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邊想著,一推開門——

『繼舟!你在做什麼啊?大事不好了!』

連問發生什麼事的時間都沒有,一注意到繼舟回來了,弓誓突然從房內沖了出來。

『……怎麼了?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給鄰居添麻煩。』

『抱、抱歉……哎喲,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啦!蜜凱奴不好了!是說,席翁那傢伙擅自跑掉了,到處都找不到!是若宮注意到然後跟我說的,我完全沒發現到……可惡!』

真丟臉——弓誓抱頭憤憤地說著。繼舟將視線轉向一旁,獨臂的闇人——小針一派平靜地站在那裡。

『他說的是……』

『是真的。馬也不見了一匹。蜜凱奴倒在席翁睡著的房間,之後一次也沒醒來。』

『……有去找過了嗎?』

『對啊,不在附近。我想大概是往港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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