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季移之月 第一章 神殿的惡夢

『卜師進奏曰:

「日照國之女乃識天、識地、識真理者。

此即,可娶得者,將獲世間無可替之賓。」

然獲此事,皇帝有令:

「日照國之女,應集中消滅之。」

……於斯,繼受神血之女,皆為捕伏殞命。』

(出自常世國·大卜師比留女之神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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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深夜。

以白與金色為基調的華麗客房中央,有著巨大頂篷的寢床上,一名少女正乒乒乓乓、砰咚砰咚地掙扎著。

少女身著絹制的洋裝,黑色長髮也細緻地梳理好。

只看外表的話感覺像是貴族的小姐,但經過了半天左右的掙扎,她的頭髮也鬆了、衣服也亂七八糟的。

就算這樣,被綁住手腕的這名少女還是喊著:

「為……什麼……這……繩子……松……不開啊啊!」

一邊試著想掙脫一邊自言自語,少女……蜜凱奴從剛剛開始就拚命想解開手腕上的絲繩。

「可惡……那個……混蛋宰相。一定……又施了……什麼奇怪的……法術吧!?」

不這樣想的話就無法解釋,為什麼明明只是這麼細的絹繩,卻怎麼樣也解不開、弄不斷,幾乎像是咬定了她的手腕似的。

(只要能解開這個,就能從窗戶逃出去了!啊啊啊啊氣死人了——!)

……蜜凱奴現在正遠離自己的故鄉,身處遠離米榭蘭諸島的大陸中心,帝國首都,名為溫凱雷的地方。

來自大陸各地的人們聚集,作為全國中樞名副其質的華麗都城……蜜凱奴就在這都城中守衛最嚴密的皇宮——海伊姆宮的一角。

昨天,經過了三天的船程抵達大陸的蜜凱奴,馬上就被帶到溫凱雷。這段時間中,她被宰相的法術奪去意識,再次醒來時已被帶到海伊姆宮的白色客室中了。

在要往米榭蘭諸島的海港途中被抓住,至今不過四天。

但蜜凱奴現在已經身處大海對側,遠離故鄉的大陸上……

(我這笨蛋,太大意了……!還把席翁跟威莉蒂也卷進來,而且也沒告訴闇人們去了哪裡,又沒辦法和他們取得聯絡……)

不是單用一句「失敗」就能帶過的狀況。

因加蜜凱奴背叛了闇人們。雖說這也是出於亞德利姆的陰謀,但還懷疑藏匿、包庇自己的他們,怎樣也說不過去。

(那個……雖然繼舟先生他們確實沒說實話,但只因這樣就瞞著大家跑出隱里……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但我那時候為什麼那麼輕率啊!)

然而,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席翁的事。

明明恢複意識後就不斷在心底呼喚著他,但卻什麼也感覺不到。簡直像是單將他從世界中分割出去一般,氣息完全消失了。

躺在床上,蜜凱奴緊緊閉上雙眼。

至今未曾有過像這樣完全感覺不到席翁存在的時候。在心裡呼喊他卻完全沒有回應,這還是第一次。

見不到席翁也見不到倪葛拉,甚至從倪葛拉那裡得到的披肩也不見了。不安地咬著嘴唇,蜜凱奴想起被「引誘」到海港之後的事。

……那時候。

從遠處的森林一瞬間「被帶到」海港的蜜凱奴,因為威莉蒂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有席翁突然消失而呆住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自己身邊究竟出了什麼事,一下子還無法理解。

「為什麼威莉蒂會在這裡?席翁去哪了!?」

她大聲質問,但宰相亞德利姆只是溫柔地露出十分愛惜蜜凱奴般的微笑,如此回答:

「那個少年被關在其他地方。當然,我也會請他和你一樣到帝都來﹒只不過他需要一些特別的待遇。

至於這個女孩……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本來就算放了她也不要緊,不過……全都看你了。」

「什麼意思?」

「她的『聲音』是可以打破守護的障壁,直接動搖你心靈的強力武器。不是嗎?」

「…………」

蜜凱奴沉默地緊咬著嘴唇。也就是說,他將威莉蒂當成緊急時候的王牌了。

「抓了婆婆還不夠嗎?連威莉蒂也卷進來,太過分了!」

「那你又為何要告訴她自己逃亡的目的地呢?這樣一來,她會被盯上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咦……?」

「還有你重要的『婆婆』,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協助我,只希望你們可以順利逃開,頑固地拒絕了我說的一切呢,所以才需要其他的人質啊。而她也確實說出了可以動搖你的『話』呢。」

一邊說著,亞德利姆加深了笑意:

「你現在,正在這裡。」

他站在蜜凱奴面前,輕聲強調……

令人生氣的是,亞德利姆說的一點也沒錯。

的確,要不是蜜凱奴告訴威莉蒂自己逃亡的目的地,她也不會被卷進來,當初席翁也反對說不該告訴她。

(可是,我可不想被你這萬惡的根源點破啊——!!)

啊啊,要是那時候有多追問一點就好了。但那時候蜜凱奴十分動搖,所以連叫住威莉蒂,或是硬巴著求她讓自己見席翁都沒想到,反而落得現在被抓住的窘境。

接著隔天,原本預定還要滯留在港都幾天的皇帝一行人啟程返航回帝國,然後就是現在的狀況了。

剛才手腕上不論怎樣也解不開的絹繩,是亞德利姆把蜜凱奴關在宮殿其中一室後,親自以詛咒織成的華麗手銬。有著外表完全看不出的堅韌,到現在還連一點隙縫也拉不開。

門外有人看守,房間又位於無法從窗戶逃跑的高度。

但就算這樣也還是打算逃跑。從角落開始尋找可以逃跑的出口,亂翻一通,結果只是把奢華的房間弄得一團混亂而已。

(話說回來,還真是寬敞又豪華得誇張呢,這房間……)

累極了的蜜凱奴,嘆了口氣看著四周。

窗廉被撕碎,架子被翻倒,牆上的畫也歪了,但就算這樣,以平民的眼光來看還是十分美麗的房間。房中裝飾著許多花這點是很不錯,但要是到處都是像這樣的房間,那這皇宮應該是大得不得了吧。

這麼說來,以前曾聽說海伊姆宮是從帝國剛發端時就建成,歷代皇帝的住所。經過多次的增建、改建,才成為現在這絢爛豪華的樣子。

光要瀏覽過全部的房間就得花上整整三天,而且還到處都是展示帝國有名的建築師、藝術家作品、有如美術館般的地方。

蜜凱奴是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被帶來這裡的,這些事都是以前聽威莉蒂說的。但要是這些都屬實的話……

(不就很難逃出去了嗎……!)

就算這樣也不能放棄。蜜凱奴邊看著鏡子中手上的絹繩,一邊發出「咕啊」、「呼嗚」等奇怪的聲音想掙開它。

「唉呀唉呀,這還真是誇張。」

橡木門突然打開了,傳來有些傻眼的聲音。

那人瞥見房內的慘況,在門口停下腳步,還沒認出發出評論的人,蜜凱奴已經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沖向開著的門。

不過,站在門口的男子啪地一彈指,地毯就皺起來纏住了蜜凱奴的腳。隨著聽起來痛極了的「碰咚」一聲,蜜凱奴摔倒在地。

兩手沒辦法支起身體,臉直接撞上地板,痛得她差點沒辦法呼吸。

她按捺著讓人一時動彈不得的疼痛。為披風覆住的腳步來到蜜凱奴面前,就這麼一把揪住她的脖子將她拉起。

「最好注意腳下喔。原本鼻子就不挺了,撞到應該很痛吧?」

「要、要你管啊!」

邊喊著,蜜凱奴死瞪著看向自己的男人……亞德利姆。

當初見面時,他還是個那麼溫和、優雅的男人;但自從最糟的「再會」以來,他就一直像這樣,毫不客氣地說著諷刺的話。那副掛著安詳笑容說著這些話的模樣,跟席翁實在有得比,令人不快。

不過,比起那些光只有表面的漂亮話,席翁還要好得太多了。

「總算讓我見到你了,這可惡的男人!席翁呢?威莉蒂呢?婆婆她在哪裡!?」

「你就只會問問題嗎?」

嘆著氣說道,亞德利姆鬆開抓住蜜凱奴領口的手。

「受了我的法術的人,大抵會整整兩天沒辦法動。對詛咒免疫這點,該說不愧是國津神嗎……不過看到房間這副慘狀,不覺得你做得有些太過分了嗎?這樣也難怪侍女們會害怕。真可憐,她們都哭著說不想再到這房間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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