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德雷克塔爾告訴我:現在想起來,我們歷史上的這個時候,就像是初夏的晴空一般完美。那時我們獸人擁有所需的一切:美好的世界,指引我們的先祖之魂,適時予以幫助的元素之靈。我們有充足的食物,有兇惡卻遠非無懈可擊的敵手,有這片土地的祝福。而德萊尼人……他們即便不算我們的盟友,也絕不是我們的敵人。只要我們開口,他們從不保留自己的知識,也從不吝惜自己的資源;真正不願去分享的,其實一直是我們獸人。也正是我們獸人,在不知不覺中,被扭曲成了某人所利用的工具。

仇恨可以異常強大。仇恨可以永無止境。仇恨可以被利用,可以被操縱。

仇恨,也可以被創造。

在肉眼可見、無窮無盡的永恆黑暗中,基爾加丹潛伏著。力量在他體內奔涌、脈動,比血液還要真實,比食物和飲水更加滋潤,既使人迷醉,又給人平靜。他還並非無所不能,至少現在如此……不然成千上萬個世界便會在他一轉念間灰飛煙滅,他的征服也不必再藉助武力。但總體來說,他對現在的情況,已經相當滿意。

除了一件事。他們還活著,那些流亡者還活著。基爾加丹能感受到他們;儘管對於那些仍受時間影響的愚蠢生物來說,已有無數個世紀過去了,他仍能感受到他們。維倫和其餘那些白痴們,他們現在躲了起來,不敢面對他和阿克蒙德。阿克蒙德在那……轉折中……作為朋友和同盟與他協作,一如許久許久以前,他們都還是單純的生物時一樣。然而維倫……

基爾加丹、阿克蒙德和其他同胞,早已不再稱自己為「艾瑞達」。維倫會叫他們「曼阿瑞」,但他們自稱為燃燒軍團。薩格拉斯的軍隊。神選之人。

他伸出一隻修長優美的緋紅手臂,帶爪的巨手探進蘊涵一切的虛空,感受著它在他探查下的波動。自敵人再次逃脫的那一刻,斥候便源源不斷地被派出,又都帶著失敗的消息返回。阿克蒙德想要處死他們以懲罰他們的無能,但被基爾加丹否決了。那些害怕了的,逃跑了的,他當然有理由知道;而那些嗅到獎賞的氣息、感到主人的讚許而留在他身邊,渴求著報償的,他也都看在眼裡。所以,儘管基爾加丹從不掩飾他對失敗者的不滿,他也往往給他們第二次機會。甚至第三次,如果他相信他們已經盡了全力,而並不是只在浪費他的好意的話。

阿克蒙德毫不讚賞基爾加丹的這種狂熱。

「我們還有許許多多的世界去征服、去毀滅,以侍奉我們的主人薩格拉斯。」阿克蒙德的聲音轟響,穿透環繞在二人周圍的黑暗。「就別管那個蠢貨了。如果他膽敢對咱們構成威脅,咱們會感覺到的。就讓他在某個世界上孤苦零丁地爛掉好了。他永遠也體會不到什麼是真正的力量,這已經是足夠的懲罰。」

基爾加丹魁偉的頭緩緩轉向另外一個惡魔領主。

「我不是要剝奪他的力量。」基爾加丹輕聲說,「我是要徹底摧毀他,還有那些愚蠢地跟隨他的人。我要碾碎他,我要讓他為他的不信任、他的頑固,和他拒絕為我們大家著想的行為付出代價……」

巨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熔岩般的火焰噴涌而出,在他隱藏於黑暗中的形體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基爾加丹的身上有許多這樣的傷痕,並且,他以此為傲。

不錯,阿克蒙德很強大,優雅、圓滑而充滿智慧。但是,他身上沒有基爾加丹那種對毀滅的熱切渴望。關於這件事,他已經向他解釋過無數次了;這次他只是嘆了口氣,決定不再繼續討論下去。他們這樣爭論已經有無數個世紀,毫無疑問,在接下來的無數個世紀,他們仍會一直爭論下去……直到基爾加丹成功地摧毀那個曾是他最親密無間的朋友的存在為止。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基爾加丹突然想到。阿克蒙德對維倫從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僅僅把他當作領導艾瑞達的同僚而已。而他基爾加丹,曾經是那麼地愛維倫。他愛他,就像愛一個兄弟……不,比那更甚。他愛他,就像愛另外一個自我。

然而……

巨掌再次握緊,在本應滲出鮮血的地方,又一陣不潔的火焰涌了出來。

不行。

他永遠無法容忍讓維倫躲在某個不開化的世界、藏在某個洞穴里,舔著自己受傷的自尊的想法。這遠遠不夠。從前,基爾加丹會說他想要鮮血……但現在,鮮血已經無法使他滿足。他要羞辱他們,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徹徹底底的恥辱。這比單純地讓生命從維倫和他愚蠢的追隨者身上消逝還要甜美。

阿克蒙德側了一下頭。基爾加丹認出了這個姿勢:是他的一個僕從在與他說話。與基爾加丹一樣,阿克蒙德也有自己的計畫和密謀;當然,這全都是為了服務他們黑暗的主人,以及他征服一切的終極目標。阿克蒙德一言不發地起身離去,步履靈巧而敏捷,與他高大魁梧的外表極不相配。

同一時刻,基爾加丹的腦海中也傳來一陣波動。他立刻認出了這個信號:是他的副官,塔加斯。從他的思想中,基爾加丹讀到了謹慎的希望。

什麼事,吾友?說吧!基爾加丹在精神鏈接中命令道。

大人,我無意播撒不實的期望。但……我可能找到他們了。

基爾加丹心中一陣愉悅。在他的傀儡中,塔加斯總是謹慎的那個……就像他正試圖獵殺的那個人一樣。塔加斯的地位僅在基爾加丹之下,這麼多世紀以來,他始終如一地證明著他的忠誠。基爾加丹了解他,知道就算是這樣一句謹慎的話,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也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在哪裡?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一個很小的世界,尚未開化,毫不起眼。我感覺到那個地方沾染了他們特殊的魔法氣息。可能他們去過那裡,又離開了。這樣的事情,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基爾加丹點點頭——儘管塔加斯看不到他的動作。他的一部分過去依然殘留了下來,他想著。想到幾乎每一個他曾遇到的智慧種族都用點頭這種古老的肢體語言來表示同意,他淺淺微笑起來。

你說得沒錯,他同意道。之前有很多次,基爾加丹的大軍跟隨著艾瑞達魔法的甜美氣息兵臨某個世界,卻只發現維倫和他該死的追隨者不知怎麼早已得到風聲逃跑了。但我仍抱有希望。我會找到他們,隨我所欲地折磨他們。我總是有永恆的時間……來做這件事的。

他有了一個想法。有太多次,基爾加丹向維倫的某個藏身之處大舉進軍,結果卻總是被他逃跑。每當這個時候,基爾加丹就會暴怒地摧毀他扔在身後的這個世界,以安撫自己受辱的自尊。但不管怎麼說,宰殺那些低等種族雖然暢快,也遠遠不能滿足他復仇的渴望。

這次,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像往常一樣,派塔加斯打前鋒,率領燃燒軍團席捲大地……維倫曾是他們中最堅強、最睿智,最與魔法和知識親近的人。他永遠也不會放鬆警惕,尤其是現在,距他上一次逃離並沒有過多久的情況下。維倫一定會隨時保持警醒,一旦感到明顯的威脅,便會立即逃之夭夭。

不過……如果是個不那麼明顯的威脅,會怎樣呢?

塔加斯……我要你偵察這個世界。

大人?塔加斯細膩鎮靜的聲音里摻進了一絲迷惑。

我們武力侵襲了那麼多的世界,卻至今一無所獲。也許這次,我該只派一個人。只派一個人……一個我能夠完全信任的人。

基爾加丹感到不安和驕傲在塔加斯的思緒中交匯。

摧毀敵人的方式遠遠不止武力一種。有時,其它的方法反而更好。

那麼您——您是希望我找一種更好的方法了?

正是。獨自前往這個世界,塔加斯。觀察它,了解它。告訴我,流亡者是否真的在那裡,他們的狀況如何。告訴我他們靠什麼過活,他們是富足安定,還是貧窮困苦。告訴我那個世界的樣子,那裡有何種住民,何種生物,何種季節。記住,你的任務是偵察,塔加斯。沒有我的直接命令,絕不可逾越指示。

當然,大人。我馬上去準備。他仍有些迷惑,但一如既往地順從。塔加斯一直都完美地侍奉著曼阿瑞的主人。這次,他也定然會完美地完成任務。

基爾加丹的臉龐,儘管與他投靠偉主薩格拉斯之前的那張臉已無任何相似之處,卻仍然能扭曲出一個微笑。

與所有族人一樣,杜隆坦在六歲時,便開始練習使用武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是身軀挺拔,肌肉發達;當然,操練兵器也是獸人與生俱來的天賦。十二歲時,他加入狩獵隊。如今,他已完成成人儀式,獲得了獵殺食人魔和它們邪惡的主人——戈隆的資格。

這年,當秋季的科什哈格節到來時,他也能在孩子們被送上床之後加入成人的圈子中了。就像他和奧格瑞姆幾年前發現的一樣,作為成人加入篝火旁的圈子裡,其實並不是那麼有趣。

不過,至少他覺得有一件事是有意思的——那就是與那些他已經知曉了很多年,卻一直因為他的年少而從不肯與他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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