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1

一周後,安格斯搭上了前往維多的列車。由於是開往西方的列車,因此並沒有多少乘客。就連安格斯所搭乘的三等車廂,乘客的數量也寥寥可數。

安格斯捧著『書』出神地望著窗外。窗外是一望無際的丘陵地帶,可看見放牧的羊群及牛群正悠閑地在山坡上吃草。但是,那悠哉的風景卻無法減輕安格斯內心的寂寞。

安格斯想念巴尼斯頓的喧囂。每次踏上旅程,他總是這樣。那裡對安格斯來說實在太過舒適,也因為這樣,每次離開都令安格斯感到格外難受。

安格斯回想起離開時,賽拉到車站月台為自己送行所露出的表情。她一直到列車行駛的最後一刻,都不願放開安格斯的手。儘管安格斯告訴賽拉,跟愛德蓮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擔心,但賽拉仍低著頭。直到安格斯告訴賽拉自己一定會回來的時候,賽拉才抬起頭,點了一下腦袋。也是在這個時候,大串淚珠從賽拉的臉頰上滑落。

安格斯並沒有告訴賽拉此行要前往何處。就連自己為何要到各處旅行,也沒能找機會向賽拉解釋。

安格斯隔著頭帶,用手按著自己的右眼。每當有人間安格斯:「為什麼要把右眼遮起來?」的時候,安格斯總是回答:「因為以前的一場意外,讓我失去了眼睛。」但是,那是謊話,安格斯的眼睛仍好端端地在眼窩裡。

為什麼要遮住右眼?要是知道真正的理由,賽拉肯定就再也不會對自己露出笑容吧。就算分開的時候,她或許也不會為自己流淚。

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被人疏遠了,可是——現在又為什麼會感到心痛呢?

2

加百列帶我來到了教育與養育管理者,拉米爾的房間內。

拉米爾是一名老婦,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老婦,是個年齡早已超過一百二十歲仍精力充沛的怪物。

「我正在等你們呢。」

拉米爾話說完,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幾分。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那其實是她的笑容。

拉米爾步伐輕快地走近我,接著遠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她將自己的額頭抵在我的頭額上。對我做出那種舉動,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這讓我緊緊閉起眼睛,在心中人聲祈禱這老太婆不要當場倒地。

但是,拉米爾只是同樣輕鬆地將額頭移開。接著,她抬頭看著我的臉這麼說道:「沒問題,及格。」

聽拉米爾這一說,在我身旁的加百列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項測試。這位老太婆是在試我能否確實控制力量。

「這老太婆膽子還真大。」

「呵呵呵……」老太婆朗聲笑道。「你這小鬼嘴巴也很不客氣呀。」

羅唆。

「好了,那就來吃午飯吧。加百列你和這個壞小子,也都緊張到肚子餓了吧?」

這麼說完,拉米爾便招待了我們一頓午餐。那是用麵包搭配烤過的合成肉片夾心所做成的簡單餐點,肉片欠缺彈性,麵包也嫌太乾,但我卻感覺這頓午餐比過去所吃過的任何食物都要可口。其中最好的佐料,當然是拉米爾所說的話。

她很會說話,雖然一把年紀,卻仍擁有非凡的記憶力。她在這時對我說明了我出生的經過。那仔細想來應該是相當悲慘的過去,但由於她敘述的口吻相當滑稽,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就連坐在我旁邊的加百列,儘管口頭上對我說:「你這樣太沒分寸了。」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我從未經歷過如此愉快的飯局,真希望以後也能像現在這樣愉快的用餐。這個想法一直深深留在我的心中。

現在回想起來,那或許也是拉米爾的策略。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座藥草園,為此。無論要面對任何障礙,我都一定要跨越。或許她就是為了讓我產生這種決心,才邀請我參加那場飯局的。

飯後,拉米爾交給我一個橢圓形的白色小葯匣。

「把這帶在身上。這是你的救命符。」

「救命符?」

「我剛才也有說過吧?你的心臟有缺陷,雖然那是進行心臟移植就有可能解決的問題,但你的精神感應能力太強了。這代表他人的細胞進入你的體內,產生拒絕反應的可能性也會提升。」

就算拉米爾這麼說,我卻沒什麼感覺。儘管我知道自己的心臟帶有缺陷,但到目前為止,我都從未因此面臨任何困擾。

「如果發作,就從裡面拿兩顆葯放在舌頭下。如果是輕度的發作,那樣應該就能平息。」

我接過葯匣,但其實心裡認為應該沒有機會用到。然而拉米爾似乎察覺了我的想法,只見她手叉著腰,臉湊到我眼前。

「你聽清楚,狹心症發作可是十分痛苦的。如果你沒有在感覺到不妙的瞬間立刻吃藥,真的出問題的時候連神仙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啦。」

面對拉米爾的嚴肅態度,我不悅地答應道。

「那麼,就走吧。」

拉米爾這麼說完,手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加百列也在此時站起身子,我交互在兩人臉上看了幾眼,完全無法掌握狀況。

「走去哪裡?」

「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吧?」拉米爾抬頭睜大眼睛瞪著我說道。「十大天使要對你進行測試。說起來,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測試喔。」

是這樣嗎?我透過視線對加百列這麼問道,而他只是滿臉笑容地對我說:

「照現在這樣去做,就不會有問題了。」

「……希望如此。」

「年輕人垂頭喪氣什麼!」

拉米爾重重朝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抬頭挺胸地上路吧。少說還有兩個人是跟你站在一起的,儘管放心吧!」

我們三人搭上載具,朝位於浮島中央的議事堂前進。議事堂是一座高聳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米白色巨塔,在這棟建築物內,有著『理性的刻印』。

在這個時候,我還未曾見過所謂的刻印。但在我所擁有的常識中,仍知道那是一個支撐聖域存在的東西。刻印會將人蓄積在『思考原野』的思緒轉換為能量。這座聖域能夠遠離環境惡劣的地表浮在空中,能夠生產水耕蔬果與合成肉品,全都是仰賴著刻印所供給的能量。

在聖域出生的孩子們,最先被要求學習的東西是『鑰之歌』。眾人齊唱鑰之歌的舉動,能夠提升『思考原野』的能量潛力,讓人得以從刻印那裡取得更多的思考能量……大致的架構似乎是這樣。

我過去曾經拒絕唱歌。因為這樣,我與網路的連線遭到隔離。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擁有強大影響力的人拒絕唱歌,會導致許多人也採取相同的舉動。統一思考的減少會直接演變成能源枯竭的結果,甚至可能會發展成動搖聖域根本的重大災禍。

時至今日,我已經明白了這些道理。所以,我不會重複同樣的失敗。我要拆掉項圈,獲得自由。為此,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可以辦到。

——我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3

安格斯搭了整整兩天的列車才抵達維多。過去酪弄十分興盛的這座城鎮,隨著沙漠化加劇,完全變成另一個模樣。

座落在冷清主街道旁的空屋顯得格外醒目,滿是塵埃的街上,只有風滾草在滾動。儘管在某些房屋的陽台上還可看到老人在編織工具,但卻看不到年輕人及孩童的身影。維多是鋼鐵道路的終點。想要再往西行,只有選擇騎馬,或是等待驛馬車經過。安格斯選擇了後者。聽旅店店主的說法,明後天會有一批前往瓦多的馬車。等待馬車的這段日子,安格斯便先買足充分的水與食物,並靠著晚了兩天才送到車站的影像報打發時間。

位在旅店一樓一家飯館的牆上,貼有『通緝犯情報』,不過數量根本無法跟安格斯在影像圖騰日報社所看到的相提並論。西部是個不受東部聯盟管轄的地方,加上有許多山嶽地帶,人口也少,因此法律不僅難順利推展,更有許多區域根本就是無法地帶。

但不管怎麼說,每次吃飯都得看著那些犯行令人難以置信的兇犯,實在是令人難以下咽。就連在出發的當天早上,安格斯也是在與連環殺人犯大眼瞪小眼的狀態下,將帶有豆子及豬肉的湯硬是喝下肚。

安格斯結完帳便離開旅店、來到鎮外,看見已經停了幾輛要前往西部地區的驛馬車,正等待著要在此搭乘的旅客。

安格斯選的馬車是要前往位於歐魯托斯沙漠邊緣的瓦特鎮。他對坐在駕駛台上的老者說明自己要在半途下車,並支付了五百基尼。安格斯爬上帶有幕廉的馬車貨台,發現那裡已經坐著一對帶著兩名小孩的夫妻。

「啊、那個哥哥是白頭髮。」

其中一個孩子好奇地指著安格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