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766《白天與黑夜的黑白棋》

我感覺到,不能不擺脫這個秘密基地的時候,正是六月的上旬。

距離進入梅雨還稍微有些日子,空氣中仍然漂浮著五月晴朗天氣的殘渣。春天的雲彩,夏季的天空,像這種曖昧的氣象和暑氣在日落之後也會多少沉靜下來,就算稍微活動一下,身上也不會冒出汗來。

可以說,是一個擺脫這個,像是被燒烤前的內臟一樣的橙色,包圍著的秘密基地的絕好日子。

要說的話,實在是沒什麼具體的理由,不知道是因為錯覺還是什麼,反正就是怎麼也擺脫不了這裡。就像是要從充斥在這個沒有窗戶和換氣扇的房間里的醋泡飯味道下保護鼻子似的,我一邊在臉前扇著手,一邊從秘密基地里出來。從今天起,一定不再回這裡了。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把門鎖上。鑰匙環上的紅色兔子配合著手的動作,描繪著運動的曲線。那好像帶毒似的紅色兔子,在一片黑暗中好像也淡淡的發著光似的。由於以前沒有見過這隻兔子,所以也不會是什麼有名的動物角色吧。加工也很粗糙。

燈被關掉了,整個走廊被月出前的黑暗包圍著。應該是在眼睛和鼻子之前擺動的手臂,也像是溶入了黑暗一般。我先把手伸了出去,筆直的向前走,摸到了牆壁。手指戳到堅硬的,並且帶些溫度的牆壁之後,再將身體的方向向右轉。然後將手指從牆壁上離開,前進。

像是畫著L字母似的在走廊下移動,來到了前面的一扇門前。我用手尋找到把手後握住,然後捻動混合了金屬質地和黑暗氣息溫度的把手,縱身出了外側的通道。腳下踩著的那一段樓梯十分堅硬。

第四講義樓。稍微有些古香古色的巨塔一般的建築物。大學裡估計沒有人會沒看過這棟建築物吧。就算是不老老實實接受講義的學生肚子也會餓。只要肚子餓了,就會奔第四講義樓前面坡道下的第六講義樓的第二食堂去吧。就是這麼回事。雖然今年我剛剛入學,不過也常常去那裡吃飯。

沿著講義樓外側的通道.個人走著。早就已經習慣獨自一人了。對友人軍團的寂寥感之類的東西,也早就已經全都吞到肚子里了,湧起的感慨也只會讓我覺得是雜音一般,感到不快而已。就連因為他們的談笑風生而讓我揮舞握緊拳頭的力氣也全部喪盡,最終對於沒有一絲焦慮的自己,也無動於衷了。

在大學裡走著的時候,就會對與日俱增的自言自語的量感到無奈,但同時也不會去有意識的自重。

像這樣的我,說不定已經不允許再返回什麼集團了。

但是,秘密基地卻讓我領悟到,不得不去硬著頭皮挑戰這件事。

從平常經常被利用的緊急樓梯上像是降落似的跑了下來,站立在停車場中央。大概是因為深夜的緣故吧,教授和講師們的私家車少了很多。角落裡,不知為什麼有一輛白色輕型汽車長期停放著,從來沒見誰去開過那輛車。看來這能當作怪談的材料了呢,混入了一些諷刺這樣想像著。實際上,我在聽講義的時候知道了女生們之間已經有一些流言了。那些人,明明都已經構築了那麼龐大的交際網路,怎麼還這麼閑的慌啊。那些傢伙的人生真是小數點以下啊。

非常用力的以競走步伐離開停車場的我忽然停了下來,盯著坡道上面看。大半的講義樓都保持著沉默和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線從主樓里漏出來。但是那些光線,是惡魔的光輝。

因為那束光線的光源,可是保健室。為什麼大半夜的還在正常營業啊。

建立在風力很強的山丘之上的大學,常常因外部的事情而忙亂。今天在圍牆外,響起了警笛的聲音。發生事件了,所以就算半夜也需要人值班。真是不敢相信。

在我老家的超級鄉下里,如果有在這個時間段里還在外面走路的人的話,那這個人肯定是個可疑者。因為到現在為止,那條田邊的路上都沒有安裝一盞路燈。信號燈自然也沒有。

也許是受那個生長環境的影響吧,我對於在夜晚散步還是會感覺到一絲恐怖的。刻意擺出一副剛毅的表情,同時吹著快活的口哨來表現一種從容,內心害怕的在想「要是突然被擦肩而過的人給捅了可怎麼辦啊」。可後來又覺得,不應該考慮被捅了之後該怎麼辦,應該在被捅之前就做些什麼。

壓抑住這份恐怖,每天晚上,都在大學內來回踱步。在不知道走步和踱步區別的情況下,踱來踱去。雖然至今為止沒有取得過任何成果,但是今天一定要有所進展。

這一切都是為了擺脫那個令人忌諱的樂園——秘密基地。

每天夜晚都要出來尋找為達成這個目的所必須的東西——朋友。

說起來,也許自從那個保健醫交給我秘密基地的鑰匙的時候,就已經錯誤了。

「你,好像沒有朋友吧?」

在五月晴朗的陽光照射之下,我像是在泥濘中勉勉強強前進似的登上大學內的坡道,在橫穿過主樓前的時候,突然有人向我搭話。而且,還是對一般大學生來說非常失禮的內容。但是,由於孤立者那份不習慣被人搭話的悲哀,所以無論話的內容是什麼,都會首先轉向那邊。簡直就像,飢餓的狗一樣。

那個男人,還是女人啊,一眼無法分辨的傢伙,雙臂左右分開,在主樓前的矮小台階上站著。簡直就像是要阻擋去保健室的學生的道路似的,但這傢伙卻穿了一身保健醫的打扮。至少看起來年齡不像個學生。

「雖然確實沒有,不過你幹嘛的。」

「你根據你看到的猜猜看。」

「噁心。」

雖然想說完這句後就從那裡離開的。但是卻有些在意,或者不如說有一個非常令我不舒服的疑問,所以離開之前問了一句。

「我沒有朋友這件事,完全無關的你怎麼知道的。」

「小道消息。怎麼樣,你的大學生活有意義嗎?」

「……你找茬啊。而且你這傢伙,問這種問題,當自己是心理醫生嗎?」

「不是不是,如果是心裡方面的煩惱的話請找心理醫生交談。我這裡隨時接受預約。」

保健醫一邊略微笑了笑一邊靠了過來。雖然隨著距離的縮短我也有所後退,但是我的身後是馬路。雖然汽車來往並不頻繁,但還是害怕會突然冒出一輛。

躊躇的結果,就是保健醫和我接近到互相伸手可及的範圍。與人的距離如果太近了,氣氛就會變得十分沉重。焦慮的感覺也會冒出來。就好像自己在周圍製造的壁障被突破了似的。

「我的職責是更加具體的對人進行引導。」

「呵?」

保健醫的嘴裡說出了引導啊,職責啊之類的不怎麼安穩的辭彙,可是這人卻毫不在意的,操著彷彿唱歌一般的調子繼續說道。

「對於沒有朋友的你,請務必讓我伸出援助之手。如果對方是能夠立刻見到效果的人,那我做志願者不也會覺得很有意義嗎?而且,那種開店募捐之類的東西,不是非常可疑嗎?」

「……什麼啊,說了半天是宗教勸誘啊?」

是優先瞄準沒有朋友的傢伙嗎?要是這樣的話也就可以理解對我的這些調查了。

「不是不是,雖然跟勸誘沒太大區別。但我所為之斡旋的,是這個。」

這麼說著,保健室用力伸出的右手上不知什麼時候,掛上一把鈍色的鑰匙和紅色的塑料兔子。看他一直把那東西伸在我的面前,總之我就先接了過來。

有些渾濁的銀色鑰匙環上,鑰匙和紅色兔子掛在上面彈來彈去。嘩啦嘩啦的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哼哼哼,你按一下那個兔子的肚子試試。」

沒細想,手指先動了起來,向已經掉落了塗裝的白色肚子按去。

「咩呀啊——」

兔子叫了起來。就好像被撕裂的聲音。也很像山羊臨死的嚎叫。再一次,按下肚子。

「咩呀啊——」又響了起來。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咩呀啊——

「哪有怎麼樣啊?」

「找出其中的意義才是作為人類的義務吧。」

「咩呀啊——」

「你取個你喜歡的名字就行了。」

「那這個鑰匙呢?」

無視他。

「接下來要說明的場所,這把鑰匙能打開那個房間的門。」

看來這鑰匙,用途本身平淡無奇啊。保健醫像是之前演習過似的,毫不停頓的開始說明。那個所謂指定的場所,也不是大學的什麼特別隱蔽的地方。只是在普通講義樓的一角,因為一些原因,鑰匙交與保健醫保管的房間而已。

「然後請在這張契約書上簽名。姑且,是有這麼一道手續。」

「這是什麼啊。我寫假名也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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