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謝幕 午後三點

謝幕Three o』clo the afternoon

*

我從小就住在都會裡,跟大自然沒有什麼緣分,花草的名字頂多只知道西洋蒲公英跟堇而已。

阿樹——如果不是遇見了他,恐怕我連每年爬滿庭院圍籬上的頑強蔓草到底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吧。

那種草的名字很可怕喔,叫做雞屎藤。之所以會被取了這種低俗的名字,純粹是因為只要拔它就會發出雞屎惡臭。不過,每年除草時都被那臭味臭得要死,所以我很能了解。它也有其他別名,叫做早乙女葛或炙花,但都沒有雞屎藤這個名字讓人印象深刻。

告訴我這些名字的,是某天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一位奇怪的少年——其實是青年啦。相遇的情節並沒有那麼浪漫,就算在某個國外煤坑工作的少年眼前,會出現由天而降的美少女,可是啊,一個跟同事喝酒晚歸的普通粉領族,是不會有來自其他世界的帥哥掉在她的眼前。

我所遇到的,只不過時個旅途窮困、倒卧在路旁的年輕人。

不過,如果要說他帥倒也是長得不錯啦。彩香從路旁看著阿樹的睡臉,輕輕笑了——不管喝得再怎麼醉,會把一個沒見過面的男人就這麼撿回家,他的長相當然也還不錯羅。

小姐,可以把我撿回家嗎?

我不會咬人,而且教養很好哦。

為了拜託人家給他一個睡一晚覺的地方,講得好像自己是小狗一樣,肯定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吧。不過他成功了,我糊裡糊塗就把他撿了回家。

結果,居然改變了我自己的人生。

這隻撿回來的小狗簡直是家事一把罩的超級主夫,他做了早餐給我當成留宿一晚的謝禮,結果,就成功收買了我的胃。

如果沒地方去的話要不要住這裡?彩香的建議他很猶豫,他是個有一般常識的成年男性,之所以會跟路過的彩香要求住宿,真的是在窮途末路相愛所採取的緊急措施。

彩香說好歹地把他留了下來。阿樹邊打工邊旅行,那時候時運不濟,身上的錢也剛好花光了,之所以會接受彩香再三的挽留,想必是跟錢包不豐有關吧。

不過不管理由何在,能留他下來就好了——騎士那天晚上一峨眉發生什麼事,彩香也不清楚為什麼要那麼執拗地要留下他。人家說要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這道理大概也適用在女人身上吧。

一開始工作搬出來住後,原本就懶的彩香,生活變得更是亂七八糟,三餐不是超商便當、便當店的便當,不然就是超市的小菜。

就在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時,突然享受到為「自己」所做的食物。完全就是不意間被擊中要害。

有人為自己做的「菜」實在是太好吃了,很溫暖。

彩香不想放開這僅只一次,只是在離開前表達謝意般的簡樸回禮中所蘊藏的暖意。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渴望。

如果爸媽知道自己把路人留下來,還要求跟他同居,肯定會暈倒吧。

不過也無所謂啦!

就這麼訂下了契約,讓阿樹住在這裡然後負責家事。這個管家帥又穩重,而且又彬彬有禮。雖然對於自己的事一句話也不肯提,可是會打工賺自己的生活費。這種事要是讓其他一個人住的女性朋友知道啦,肯定會瘋狂追問到底要去哪裡才撿得到這種物件吧。

而且,居然還發展到現在的關係。他啊——已經不只是管家了。

阿樹忽然動了動手,撫摸著彩香的頭髮。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哼著鼻音含糊地說。

「你不是每次都睡到來不及?」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就醒了。」

既然阿樹醒了,就不用顧慮了。彩香近近地靠在他身上說:

「嗯,你知道嗎?」

她從阿樹攬住了自己的手間,抬頭望著她。

「阿樹,有一次你搞錯了一種花的名字喔。」

「真的假的?不會吧?」

阿樹的聲音里瞬間聽不出來睡意,可能是工作習慣吧。

「哪一種?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啊——差不多第一個夏天結束時。」

「那真的有點嚴重。快跟我講,我說錯了什麼?」

阿樹很少會這麼慌張,實在太好笑了,彩香笑得停不下來。

*

大約在夏天剛結束時,那種植物漸漸映入眼帘。

這位完美管家是個重度的植物狂,彩香從他那裡聽說了各種郊外跟路上的花草名字。不知不覺間,她也開始喜歡看這些隨著四季流轉生長的花花草草。

每天早晚上下班時,經過的路上種著植栽,整整齊齊的行道路下,長了一些不知到底是野草或栽培的植物。挺直著腰桿的細桿上長出了旁枝,掛著許多淡紅色像仁丹一樣的花苞。葉柄全集中在了枝幹的底部,要說端正是很端正啦,開始也沒美到足以讓人斷然地說它是園藝植物的地步。

顯然不起眼,開始卻有一股獨特的簡潔味,等它長大一點後開始呈現出意料外的存在感。

那時候,彩香手邊的圖鑑沒有跟它相像的植物,每天早晚經過時,都會想:「對了,要來查一下。」開始一旦走遠也就忘了它樸實的模樣。

自己明明跟個活生生的植物圖鑑住在一起,可是竟然到夏天都快結束了才知道這種草的名字。

每天經過,可是蔥沒看它開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長得像仁丹一樣的花苞里居然結了紅色的果實,像是梅仁丹(注40:梅仁丹是松下仁丹株式會社賣的一種暈車藥,為梅子口味,像一顆顆的紅色小珠子。)一樣。搞不好是像禾本科那種花長得很不起眼的種類吧?

彩香心想,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果實長得很可愛。閃耀著光澤好像梅仁丹一樣的果實,其實也很像紅珊瑚呢!

「那個啊,你知不知道上面有梅仁丹的草?」

某天晚餐時,彩香忽然想了起來,問著如同往常般用現成材料端出了一桌好菜的阿樹。之所以會在回家後還記得,大概是因為梅仁丹長出來後,在她心裡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吧。

「梅仁丹?」

這個人每次問他煮了什麼晚餐或是今天又什麼菜?他總是說「我炒了菜」或是「炸了肉」,料理方式或食材種類都說得很籠統。

不過端出來的菜肯定好吃。

阿樹邊把菜端上桌,邊回答說:

「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吧?去車站的路上……」

果然是活圖鑑耶!彩香亢奮地說:

「對對!就是那個!在行道樹下的那個!」

菜都上桌後,彩香雙手合十。自從跟阿樹開始住之後,她很自然地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看著阿樹站在廚房裡的樣子,不知不覺間已經了解到每次說「開動」時,自己所享用的是食材的性命,因此應該要合掌感謝。

就連超商便當,她也可以心存謝意地合十享用。

說什麼反正自己付了錢,不需要這麼做或這麼說的人,實在很可悲。

喝下了一口味道每天都略為不同,但一喝就知道是阿樹所做的味噌湯後,彩香喘了口氣。

「對了,那種梅仁丹到底是什麼植物啊?圖鑑上找不到耶……」

「喔,你手邊的那種口袋圖鑑應該還沒有,因為這種植物的定位還不明確,不曉得到底是要把它歸為野草還是還是園藝品種。不過啊,很多人都滿喜歡的喔。」

「真的嗎?它長得那麼不起眼,連花也沒有,所以大家喜歡它是因為果實很可愛羅?」

彩香隨性地這麼回應後,阿樹疑惑地偏著頭:

「你沒看過它的花嗎?」

「也許是沒注意吧……」

「不可能,它開花的話你一定會注意到,因為小歸小,可是花還滿醒目的。」

「咦——?」

這真是驚人的消息,彩香不由得停下來筷子。

「我每天經過都沒看見它開花啊,我還以為這種草一定不會開花,大概是像禾本科那麼不起眼吧……」

「對了!是因為時間啦!」

阿樹自己說得很開心,可是彩香聽得一頭霧水。

「時間?」

「對啊,時間。」

「時間怎麼了?」

彩香重複問了一次,但阿樹卻只是抿緊嘴唇頑皮地笑。

「反正都問了,那我們直接去看吧?這周末?」

「好啊,可是我想知道啦!周末時再去看,可是你先告訴我嘛。」

「這樣就不好玩羅。」

阿樹就這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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