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野莓
Rubus hirsutus
*
上班時,女同事傳了封每部訊息過來。
『河野,今天有沒有空?』
是之前口頭邀約的聚會。最近彩香很少參加,總是一下班就飛奔回家。
因為想到了Itsuki正在家等著——可是一思及昨晚的事,彩香又不太想回家了,不曉得該用怎樣的表情回家。
既然如此,乾脆喝了酒再回家,一副喝醉的模樣把這件事給含混過去好了。
這麼一想,彩香馬上回信:
『恩,有空啊。』
『錢呢?沒問題吧?』
『沒禮貌耶(笑),偶爾喝個酒沒問題啦。』
『那我簡單說一下,隔壁部門的人約喝酒,可是我們這裡人數不太夠,你要不要來湊個人數?』
『好啊——』
很快地就約定好,接著彩香猶豫著該怎麼跟家裡聯絡。
聚餐的話,再怎麼快也要到十點多才有辦法回家。彩香總是在工作結束後就飛也似的跑回家,鑰匙突然晚歸,Itsuki一定會擔心吧——昨晚自己不過是一個人走到他打工的地方而已,就氣成那樣。
要是Itsuki有手機的話,只要打幾句簡訊就可以了,可是他卻一副理所當然似的沒買手機。
這種時代,居然還有人沒有手機啊?彩香發起無名火來。
今天便當的菜色是虎耳草天婦羅,炒虎杖跟伽羅蜂斗。
Itsuki做便當時,兩個人都沒想到居然會在半夜的馬路上吵架吧——這麼一想,眼頭又慢慢灼熱。
「河野小姐,給我看一下便當嘛。」
主責優哉游哉地跑來攀談。他今天買的是路上叫賣的便當。
自從他保證再也不會偷吃後,彩香就接受跟他一起在辦公室里吃午餐。
「可以啊,可是光看你也開心啊?」
「我吃的都是外面的便當,你的便當一看就知道是親手做的,我光看心情都好了起來。」
「你這樣稱讚,我也不會分你喔。」
彩香邊說邊給他看,反正他只是要看。
「哇,看來還沒有人工添加劑耶,真好。我也想要會做這種便當的女生——」
「那你就去找個這樣的女生啊。」
「哇——好冷淡喔。」
其實做這個便當的人是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喔!彩香心想要是跟他這樣說的話,他想必馬上垂頭喪氣吧?不禁覺得好笑。
就這麼你來我往地打諢笑鬧間,剛滲出眼角的淚水也幹了。
彩香吃完了便當,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裡啊?」
竹澤這麼一問,彩香從裙子口袋中拿出手機揮揮。
「我要去打電話,你慢用。」
接著離開辦公室。
上到頂樓後,彩香一想再想地猶豫不決,就在躊躇間午休時間轉眼快要結束。
工作時間不可能偷跑出來。於是,果決地打了家裡的電話。
怎麼辦?第一句話應該講什麼?要提起昨天的事嗎?就在愈來愈緊張的情緒中,電話鈴聲也不斷地響。
就在聽到第五次鈴聲後,轉到了語音留言。
……怎麼回事?
「該不會去買東西了吧?彩香有些泄氣。」
「喂,我是彩香,今天公司又聚餐,我會晚一點回家。」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Itsuki沒來接電話,心裡鬆了口氣但又有點失落,感覺很複雜。
*
久違的聚餐是在大家常去的一家居酒屋,因為那裡有挖了腳炕的座位,而且料理尚可價位便宜,所以頗受歡迎。招待客人可能太寒磣了,但內部聚餐倒常上這兒來。
「河野,你好久沒參加羅!」
某位還滿喜歡照顧人的女同事,幫彩香夾了她喜歡的菜,放到小碟子里傳過來。
「謝謝!」
彩香肚子也餓了,快快合掌說了聲「開動」便把菜送進嘴中,那是道醬烤鴨肉串。
……咦?
怎麼有點怪?彩香邊吃邊猜。
……之前調味有這麼重嗎?
「好不好吃啊,河野?」
彩香趕緊笑著回答幫她盛菜的女同事:
「好吃啊,我好久沒吃羅!」
然後她發現了原因。並不是這家店的口味變了,而是——她的味覺變了。
她的舌頭已經習慣了Itsuki清淡又美味的料理,所以以下酒菜為前提烹煮的菜色,對她來說口味已經太濃,只因為這樣而已。
要是今天一如往常地回家,不曉得Itsuki會準備什麼樣的菜等我回去?一想到這裡,突然想家了起來。
「對了。」
竹澤邊說邊換到彩香旁邊的位置來。
「河野小姐你最近怎麼都沒來聚餐啊?」
「因為啊——」
旁邊的女同事異口同聲幫她解釋:
「她房東漲房租啊,所以手頭比較緊嘛——」
「不過還真的每天都帶便當耶,太厲害了。我根本一點都沒想到她這麼能撐——」
「喂喂,現在是怎樣?」
「在稱讚你!稱讚啦——」
「聽不出來喔!」
不自覺地吃得比較少,只好多喝點酒,把參加費給喝回來。
九點多時聚餐結束了。
大家在店門口分成了回家組跟續攤組。
猶豫了一會兒後,彩香決定回家。二次會結束時都已經半夜,昨天才剛發生過那種事,今天又晚歸不太好。
就這麼踏上通往車站的路途時,後面傳來了追過來的腳步聲。
「河野小姐!」
一看原來是竹澤。
「我送你回家吧,我不去續攤。」
心意倒是心領了,可是竹澤已經雙眼通紅,顯然是喝醉了,他才比較需要人護送吧。
這時彩香的袋子里傳來了手機簡訊聲。
「不好意思喔,我收一下簡訊。」
彩香邊走邊收拾,是某位女同事寄來的。
『竹澤剛說他不去續攤,要送你回去,結果跑去追你。其他男生說這個人喝醉後就會變成大野狼,應邀送女生回家。而且他好像對你有意思喔,小心別被追上了。』
原來是代表全體女同事傳來忠告,可是我現在已經被追上了,是要怎麼小心啊?
早個五分鐘就好了!彩香不滿地瞪著手機。
「竹澤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家。」
「竹澤先生你家在哪一站?你搭錯線了!現在是反方向耶!」
「不用送我回家!我很困擾,請你回家!」
彩香甚至還一度下車試圖要說服他,可是竹澤就是堅稱「我擔心啊!」所以一直跟在彩香的屁股後。真是喝醉酒就怎樣都勸不聽的標準狀態。
最後,竹澤在離彩香家最近的一站跟她一起下車。
看來只好把他硬塞進站前的計程車了,計程車費就當成是反省費吧。彩香一出了剪票口,馬上又開始說服竹澤。
「你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送到你家……」
「不要太過分了!老實說,我跟你一點都不是熟到能讓你知道我家在哪裡的關係!」
「我就是喜歡你這麼凶啊!河野小姐!」
「你說什麼啊?」
「你之前不是氣我便當的事嗎?從那時候我就好喜歡你。」
「……你喝醉了胡言亂語啦,我不跟你計較。」
這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插話:
「你在幹嘛啊,彩香?」
彩香嚇了一大跳趕緊回頭,看到Itsuki臉色發青地站在身後。難道——他是來接我?開始我又沒留言說幾點回家……
自己雖然沒做什麼虧心事,可是昨天剛吵過架,彩香不自禁地有點畏縮。
「公司同事說聚餐後咬送我回家,可是明明住在不同站,還一直送到這裡。」
看到第三者出現,竹澤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是誰啊?」
「……我是河野的朋友,我會送她回家。」
接著Itsuki問彩香:
「他家在哪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