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死了。躺倒在地,右眼中被湯匙插入,腦袋裡也被攪得亂七八糟,孤零零一個人地,死了。頭頂著溫暖的被爐,已經黯淡無光的獨眼望著天花板,渾身僵硬著死去了。
「儘管怨恨吧。」
天真爛漫的,清澈的女孩子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明明應該是死了,為什麼還能聽見呢?不,這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還沒有死啊。對一切都已經絕望,決死去死的我,遇到了老師,以及同時發現的,奇蹟的蘋果——希望,讓我復活了過來。
「儘管詛咒吧。」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傳入了耳中。老師呼喚我的聲音。鈴音,鈴音。聲嘶力竭地,呼喚著我的名字。所以,啊啊,我要活下去。還要更久一點地,活下去。如果就在這裡死了的話……會很悲傷的,很寂寞的。
咚咚咚。鈴音鈴音鈴音。
知道了,老師。不用那麼大聲地叫啦,我沒事啊。我沒事啊,你別哭啊。
小掘,別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嘛,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不用道歉啊……所有的一切願望,只要我再活得更久一點,就可以完滿地解決了。
是啊,就是這樣……。
只要再一點點,如果我不活得再久一點點的話。
……。
看見了,夢。
我,看見了夢。
可是,不能就這樣一直沉浸在夢境里啊,要醒來啊。
要活下去啊。
「……」
當醒來的時候,自己之前似乎是看著圖畫書睡著了,此刻正躺在透明的棺槨中。周圍鋪著厚厚的玫瑰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眼睛有點火辣辣的痛,可能是哭過了吧。是為了什麼悲傷的事情,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全身乏力,站也站不起來,只能就這樣看著這片純白的空間。
在夢中,看見了被小掘殺害的情景。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從那以後……發生了很多事情啊。既有快樂的事情,也有悲傷的事情。
向四周望去,是一片平和。也許,一直到最後,也只有這裡是一片平和。
「……明白了。」
我,好像是在認真聽什麼似地不停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唔——已經知道了啊。」
一直一直轉過頭去裝作看不見它,想要忘記它,在記憶的底層,本能的深處,思緒的背面所暗暗隱藏著的真實。我,終於將它回憶起來。不想承認它的存在,因為那樣太寂寞了,便造了這樣一個平和的地方,藉以逃避那些東西。
看吧,現在世界上已經有數不清的生命消失了。
看吧,無數的怪物正不斷湧現,一個接著一個地迫近著。很快整個世界就將徹底崩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將迎來死亡,人類將因此而滅絕。
已經,快要完結了。所有的一切,都進入生命的倒計時了。
所以,不能再只顧個人的安心而一直逃避逃避下去了。
「我是……上帝啊。」
我的心裡充盈著覺醒的感覺,並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隨後就像連鎖反應般,一切事物彷彿都等待了很長時間而一下子湧入我的腦海,啊啊,我不是宇佐川鈴音,而是徹底變成了另外的東西。不,是將已經忘卻的知識、記憶加以補完,讓自己變得更完美,變得像上帝一樣。
真的,無數的東西——已經被我忘記了。我所憧憬的東西,被我親手捨棄了,為了在這個世界上幸福地生活。可是,就算是這樣——也即將完結了,快要到終結的時間了。
在被小掘剜出我的眼球的時候,在那很久以前的時候就已經是極限了——為了逃避現實而變成肉偶,什麼也不去思考,然後被最弱強行地植入了破局的心臟,因此而被迫覺醒。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世界肯定會迅速完結吧。好可怕啊,一直轉過頭不去看的自己——和世界一樣,也快要死去了吧。
上帝也要死去了。很快,就要死去了。這些都是事先早已註定的事情,只不過之前為了享受而將它向後拖延了。如果上帝死去了的話,世界也會一起死去吧?這是理所當然的,這裡,就是這樣的世界。
所以。
「我要活下去……」
所以,要努力啊。我,要努力啊。如果我死了的話,所有的人,一切都會消失的。我要努力,全力發揮出自己的生之力量,不管會發生什麼……都要活下去。
啊啊,不活著不行啊。
不醒過來不行啊。
啊啊。
◆
世界的終結就像燃燒的夕陽一樣,宛如諸神的黃昏——雖然這麼說有點噁心,也有點不好意思,但的確就是這樣的感覺,就像是久已見慣的,一天的終結那樣的,結局。
非常平常的,出自本能的理解,無須任何人的說明,就這樣完結了。隨著順利地降下夜幕,整個世界也就徹底終結了。
眼前的景象從遠處開始漸漸崩潰,其後留下的只有黑暗。不論是不是具有生命的物體,一切都平等地,徹底變成虛無。不可思議的是,公寓的附近卻沒有被捲入這場崩潰中,但是這一部分大概也不會保存太久吧。
「喂,龍惠。」
「怎麼了,御貴?」
龍惠正製造出龍之吐息,產生上升氣流,摸索著爬上了公寓的頂部——屋頂上。隨後她坐下,對著胸前抱著的,正呼喚自己名字的黑色彎下腦袋。明明應該是爬蟲類的冷血動物,卻不可思議地有著溫暖的感覺。他本來就是不符合一切常識的怪物。
只是迷迷糊糊地眺望著,被宛如夕陽般的深紅光芒所籠罩的世界。即使想去抵抗這世界的完結,身體也毫無力氣。此刻顯得慌張焦躁的話無疑是自尋煩惱。這兩個傢伙,不可思議地非常平和。
在這樣令人絕望的情況下,在壓倒性的終結無理地不斷逼近的情況下,他們竟然還會覺得沒有問題。是不是期待著趕往校園的掘子呢,完全搞不清楚,但總之,感覺到世界還沒有放棄努力。
加油啊世界,加油啊上帝,兩個傢伙就像事不關己一樣大聲說著,黑衣的少女低頭看著這片終結的景象。
胸口的御貴好像在考慮著什麼困難的東西一樣,或者說是尋求著什麼抽象的東西。
「……過去,與現在,和未來,究竟哪個是最重要的呢?」
「咦?這個啊……」
就像閑談一樣,龍惠應聲道。但是在那一瞬間,思緒閃現。希望只有在未來中才能展現,雖然對過去也不能草率地對待,而說起來的話,所生活著的就是現在了。真是麻煩啊,想起來,不論哪一方都是非常重要的哪。
「我一直在思考。在眼球掘子粉碎了我先祖的夢想之後。」
「蛇還真是較真啊,對於我黑龍來說怎麼都無所謂啦。」
真的,怎麼都是無所謂的啊。過去與現在與未來,哪個比較重要,都沒有關係啦。這樣哲學性的問題毫無意義,只是思考遊戲罷了。
但是御貴卻有點奇妙的感覺,小聲地念叨著思考著。
「過去背叛了人類的蛇之一族,究竟在期望著什麼呢?是要獲得永恆的生命,還是其他的東西呢?是想要掌握那閃爍著無限未知的未來么,想要為幸福的過去增添更多的積累么,還是只是想要消除現在所面臨的死之恐怖呢?」
「所以呀。」
龍惠取出扇子,用力揮動著往自己臉上扇起風來。
「不管多麼重要,結局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啊。然後呢?對這個疑問,取得了答案之後,你準備怎麼做呢?」
「龍惠,世界好像馬上就要完結,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這一點龍惠也很清楚。可是,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呢?這個真面目是黑蛇的傢伙,是不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心裡會感到遺憾抱歉呢?
「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呢?如果未來是非常重要的,為了拯救世界,哪怕是稍許不起眼的努力,也應該去做啊。如果過去是非常重要的,那麼就應該坐在這裡一動不動,互相討論那些回憶,那些過去的東西。」
「現在,非常幸福。」
龍惠緊緊抱著御貴,輕輕地將嘴唇吻在他的額頭上。蛇全身凝固起來。
「這樣就夠了吧?不得不去做這個不得不去做那個的,不停地說著,誰都沒有期待我們去做什麼啊。我遇到了蜜姬大人和你之後,就變得非常討厭那些努力的話語。自己隨性活著就可以了,因為是自己的人生么。」
被作為那個了不起的兄長的「防滑墊」而撫養長大的少女,不慌不忙地將蛇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