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蟲,眼球,泰迪熊 第四夜 孤獨←KODOKU→蟲毒

深夜的校園裡,由於季節早已入冬,滯留在走廊上的空氣顯得異常寒冷,連浮在黑暗中的朦朧景象,也有種冷颼颼的感覺。少有讚美也少受批評,平凡無奇的學校,指的正是這裡一一私立觀音逆咲高中,然而這個平凡景觀,現在卻暴露著格格不入的異樣景象。窗外射人的月光讓走廊如鏡子般閃爍著光亮,數個人影正搖搖晃晃地走在明亮的走廊上.

約莫有十位年經人,既然身上穿著觀音逆咲高中的制服.應該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吧!當中有男也有女,臉上帶著相同的渙散表情,像蘇醒的亡者般踉蹌地走著。他們一臉的死沉,似乎已經失去人類的理智。

帶頭者是在這群身穿制服的學生中,唯一身著異裝的人.紫色長袍,手上拿著大顆水晶球,在黑暗中仍閃爍些許光芒的眼睛是紅色的。

他就是把夢界獸交給賢木愚龍、企圖殺死宇佐川鈴音、逃過阿掘攻擊而存活下來的謎樣占卜師。他沒有戴上風帽,面無表情的少年.臉龐正暴露在夜晚的校園裡。.

以占卜師為首的陰森隊伍向前邁進著,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三樓,在平常無人接近的封閉教室前停下腳步。聚集了這麼多人.卻沒有絲毫的交談聲,周圍籠罩著令人害怕的靜寂。占卜師打破沉默說道:「……原來如此,確實是很兇暴的東西呢!」

沒有人響應他的話。占卜師使了個眼色,催促這群學生中體格特別健壯的少年向前。少年手裡握著粗糙的斧頭,為了不讓任何人進入,封閉教室的門上被釘了木板,少年舉起斧頭胡亂揮砍,破壞門板。砍伐聲像要震破耳膜般,在靜寂的校園裡響了好一會兒。

「哐唧」一聲,木板發出特別大的聲響,門已經完全打壞了。厚重的塵埃漫天飛舞,占卜師卻完全不以為意,對著身後的學生們說:「快點,門已經開了,進到裡面去——」

一臉死沉的學生們默不作聲地聽從占卜師的話,走進空蕩蕩的廢棄教室里。

這間封閉的教室有著奇妙的謠傳,據說基於好玩而闖進這間廢教室的學生們,全都離奇失蹤了——依占卜師所見,似乎確實如此,這間教室里有「不好的東西」,那是原本不應該在這邊的世界,被稱為怪物的存在.這裡有和占卜師相同的存在。

「……來,我來獻供品了。這是專程為你準備的,請盡情享用.至於靈魂被抽掉這點——還請見諒,要想成功操控人類.抽掉靈魂變成行屍是最棒的方法呢!反正你也不是吃靈魂的種類吧。雷吉歐•邦達拿,血肉魔獸——」

占卜師對著教室里形成旋渦的黑暗說。仔細一看,呆立在教室里的學生們一個一個被黑暗吞噬,消失了身影。看來它似乎非常飢餓,被幽禁在這裡.連食物也不給,人類的行為也真殘酷。在漆黑的教室中。雷吉歐•邦達拿的飢餓感及恨意升到最高境界。

占卜師一臉滿足地,似乎欣賞著正津津有味地吞噬學生們的魔獸。

不知何時,他的背後站著一個人。

「……你在做什麼?」

「唉呀唉呀。」

占卜師回頭,那裡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紅眼女性。

是「蟲」。大概是發現學校有異狀而來確認情況。

占卜師單手一舉,對著化成女性外表的「蟲」開口說:「怎麼了?你來這間學校有什麼事嗎?」

「別裝蒜,我問你在於什麼。」

「蟲」不為所動,臉上表情也沒有改變。

「你餵食肉食獸的目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其中的危險性吧?如果是無意義的遊戲的話,身為『蟲』必須要整頓一一」

就在此時,「蟲」臉上表情有些僵住了。

「你一一」

發現了嗎?

「是誰?你是誰?不是『蟲』一一不是我們。」

「唰」一一占卜師用肉眼看不到的飛快速度移動著,那是運動能力不比人類強的「蟲」不可能會有的速度。水晶球當場掉落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蟲」驚愕地張大了紅眼。

「什一一」

「我可不能在這裡受到防礙呢!」

聲音從「蟲」的背後傳來。

「——為了『我』的目的。」

於是占卜師用兇猛的「牙」,深深地咬住纖瘦的「蟲」的脖子。「蟲」發出垂死前的尖叫聲,胡亂揮動著雙手,然而再怎麼抵抗也沒有用一一

「蟲」很快就在空氣中分解消失了。

「……啊,你別介意喲!」

占卜師用陰森的聲音對著漆黑的教室說。

「你繼續享用你的食物,直到吃飽為止。」

說完後「嗤嗤」地笑了。非常邪惡,純粹邪惡的笑著。

景色開始改變了。總覺得以前一一在遇到賢木愚龍之前,城鎮也像現在這樣讓人覺得陳舊且沒有魅力。又要恢複原狀了嗎?宇佐川鈴音嘆了口氣。伸手擦了擦無意識流下的淚水。

時間是七點五十分,快要八點了。結束快餐店的打工,鈴音正騎著因為多年沒使用而發出怪聲的腳踏車。太陽西沉後的冬日城填,怎麼禦寒也沒用,鈴音縮著身體,忍耐著彷佛會侵蝕身體的寒氣。看來自己還殘存著「痛覺」以及冷熱的「觸感」,依照阿掘的說法,那些知覺消失好像還要很久的時間。.

但是,據說內心的痛不會消失。

「我該……怎麼辦呢?」

像在說別人的事般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呢?遇到賢木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存在,這個特別不是指好的意義,而是就壞的意義而言,是缺陷品、失敗作、故障物品、廢物一一然而遇到賢木之後,才了解到自己絕非什麼特別的存在,就好的意義及壞的意義而言,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存在,大家都在呼吸、吃飯、睡覺,如此地生存著。用貧富啦、性格啦、社會地位啦、思想啦去區分人類的是人類本身。十五歲時,循著人類擅自做出的區分,徑自以為是特別的存在,認為自己沒有生存價值,活著也沒有用,所以一心求死。直到遇見賢木,才開始懂得享受平凡生活,覺得自己並不特別,只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一一自己已經不再是普通人了。擁有永恒生命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自己連飯也沒吃,卻還是能動能說,這種生物算是人類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呢!

「老師……」

想著賢木的事,想著自己深愛的存在。

人類一旦相遇就一定會分離,即使什麼都不做,總有一天也會有「死亡」這種形態的離別來臨,這種事鈴音雖然能了解,可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等高中畢業後就不再是老師和學生,會變成普通情侶關係,然後有一天會結婚……永遠在一起,只是做著這種不確定的美夢,不去思考總有一天會來臨的離別,就這樣活著,然而……現在卻不得不去思考,必須思考連死也無法如願的自己要如何和賢木分離。有一天賢木會死,而自己卻死不了,既然這樣,就必須自己決定分離的時機.鈴音的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下。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鈴音喃喃著。腳踏車穿過商店街,賓士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月華靜靜地照亮著,雜草沙沙地搖曳著,鈴音卻無心欣賞。

「怎麼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鈴音難得吐出泄氣的話。

突然好想見見賢木。

我以前好想要泰迪熊,鈴音說。什麼是泰迪熊?阿掘沒有看鈴音地問,她的視線盯著正面的電視,屏幕上軟棉棉的星星卡比【註:電玩《星之卡比》的主角。】正用可愛的動作跳著。繼昨天的《怪物Q太郎》後,阿掘今天又在挑戰動作遊戲,大概是玩習慣了,操作搖控器的手勢不再那麼不靈活了。

昨天聽完阿掘所說的真相後,鈴音還無法為自己的未來下決定。選項有很多種,待在賢木身邊直到他死亡,等他死了之後就和阿掘去旅行;也可以不和阿掘一起走,把靈魂讓渡給「蟲」;或者是現在趁著關係還不那麼親密,即使分手傷痛也不會太深,或許明天就離開賢木身邊。可是就算這些選項可以輕易地想出來,但實際上還是無法選擇,因為鈴音非常愛賢木。

他是鈴音的救命恩人,是憧憬的對象,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秦迪熊這東西……」

鈴音說起了往事。有種想說的心情。阿掘雖然不應聲,但似乎有認真在聽,有疑問就會馬上問。

「是玩偶,是熊玩偶喔!因為被做得非常抽象化,看起來可能不像熊一一我以前非常想要,至於為什麼會想要呢,理由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大家小時候都是這樣啦!」

穿著睡衣的阿掘一邊操作卡比,一邊說出讓人感到歲月沉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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