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104 years after

大和堡壘

1966

聲勢浩大而無實際效應

虛張聲勢的樣子

雷聲大雨點小

1

從十月到來年三月的冬季季風期間,東京灣與北越絕大部分的地區,都籠罩在僅有五百英尺高的厚重雲層,以及被稱為「春霧」的濃霧跟細雨之下,使得駕駛員對此傷透了腦筋。

在這個季節特有的厚重雲層上方——被命名為戰鬥空域R P 2的天空中,浮現出兩架戰機的影子。

擁有雙引擎高翼的細長機體,稍微朝內側傾斜的雙垂直尾翼,還有像是某種昆蟲般向外突起的氣泡式座艙蓋,這樣的機體給人難以忘懷的印象。

若只是半調子的軍事迷的話,或許會將其誤認為德國空軍的H e 219 A 2,不過這種歐洲的猛禽與東南亞季風氣候的天空並不相稱:更何況在上一場大戰中,給予了日英聯軍的戰略轟炸機重創的夜間戰鬥機,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代的這個地方翱翔天際呢?

那是兩架舊型的雙引擎螺旋槳戰鬥轟炸機,型號是三菱A 8 M 7。

其基本設計是在一九四。年時,三菱在試造戰機的過程中,敗給了川崎Ki45改——後來被稱為《屠龍》的二式復座戰鬥機以後,改為開始設計轟炸機的長程護衛戰鬥機所產生的。不過由於政府用兵的大方向沒有底定,使得設計的規格不斷修改。結果又從戰術支持用的輕型轟炸機改成俯衝型轟炸機,最後又重新設計為用來對抗極東蘇聯空軍戰略轟炸機的攔截機——與其這麼說,其實這機型更像是把在歐洲戰場所擄獲的He219 A 2複製之後量產出來的東西。

在獲得制式化的當時,它被稱呼為五式雙引擎戰鬥機《蒼龍》,而那時正好也是制式紀元的末期。它服了二十年以上的役,可說是站在同類型的戰鬥轟炸機頂點的著名機種——說起來雖然好聽,不過其實只是因為其堅固的機體設計以及運用層面的廣泛,因此在戰後編組三軍時新創立的空軍,才會從陸軍那裡調這種機型來彌補現有軍機的不足,同時也做為防衛本土用的支持戰鬥轟炸機,但充其量也不過只是使用退到第二在線的老兵罷了。

至於這樣的老兵現在會飛行於北越戰鬥空域里的原因,是因為受到前年刪減了空母派遣數量的影響,使得海軍陷入嚴重的戰力不足,因此只好把原本封存保養的預備艦,也就是前次大戰中的護衛空母拿出來用,卻發現沒有可以搭載的飛行部隊。因此想要賣海軍一個人情的空軍,就將改裝為艦載機的三個飛行部隊借給他們——換句話說,此刻飛在空中的,不過是毫無主見的戰爭策略與妥協於現狀之下的產物罷了。

就像是在戰爭時配備在第一線的最新型機種,比方說第一次世界大戰里法國空軍的SPADl 7或Nieuport29那樣,軍用飛機要是錯過了開發量產的時機,就算是再怎麼有名的機種也只能埋沒於航空史的一角。不過幸好《蒼龍》還來得及被當成「足以影響戰局的雙引擎戰鬥機」。

要是進入北越空軍的米格戰機出沒的領空里的話,這種機型當然不可能存活下來。然而其重裝甲所帶來的生還率以及良好的操縱穩定性,反而適合用來執行對十七度線附近的地上目標進行的轟炸任務。

不過即使機體適合執行任務,也不表示馬上就會有戰果。

從只是報復轟炸的單一任務,擴大成大規模戰略型航空會戰的《雷轟》作戰開始以來,至今已經兩年多了——為了破壞南越解放戰線的補給線,還有對河內政府施加政治壓力而展開的這個作戰,卻還沒有任何顯著的成果。

雖然原因是五花八門,不過從參與轟炸任務的駕駛員到參謀本部的將官,所有戰場上的軍人的共識都集中於「政治過度介入軍事」這一點,尤其是現今政權所採用的市場調查一戰略。

將戰力與戰果予以定量化、數據化,一切的軍事作戰都由政府的專門委員會進行指揮,因此可以彈性對應不斷變化的外交策略——如果是堅持文人統治的國家,這會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戰略:然而戰場上狀況的變化,其難以預測的程度遠遠超過外交,光是在戰場上執行就已經相當困難的任務,有時還要加上伴隨著更多危險的轟炸效果評估,再加上嚴格的交戰規定以及軍法會議的威嚇,更有如在機體兩翼上加上了重擔。禁止轟炸的目標多達幾十種——不只是醫院、學校等民間設施,還包括可能導致中俄兩國介入的海港設施、軍事顧問團或國際管理委員會的座機出入的敵方空軍基地——駕駛員在投下炸彈後還有確認戰果的義務,因此不得不承受被無謂的對空炮火命中的風險。

引述當時的國務大臣的說法,這是「藉由轟炸嘗試與北越政府對話」,而「炸彈是講給敵人聽的語言」。

真是胡鬧——二號機的駕駛員.醐堂後備中尉如此心想。

投擲炸彈後所可以聽到的話語,只會是憤怒的吼罵聲,或是因轟炸而家毀人亡的人們所發出的詛咒聲。

在前一次大戰中,英日聯軍的確藉由戰略轟炸將德國逼上絕境並且使其屈服,然而這只是基於長期存在於歐洲的共同觀念——戰爭的極致就是將對方國家的都市燃燒殆盡,不只是生產力,就連文化都要徹底消滅的共通認知。文化方面姑且先不論,以獨立作為唯一目標而奮戰了半個世紀的族群,與那些在戰時還有餘裕放任國內發生反戰運動的國家之間,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可以溝通的餘地呢?如果像是某位將官失言時所說的,進行一場能夠「使世界回到石器時代」的轟炸計畫或許還有可能吧。光是重複現在這種像是從二樓窗戶向外面小便一樣的轟炸行動,是不可能讓他們坐上談判桌的。

不對,醐堂後備中尉再次回到思考。

根本就無須討論到戰術,或者應該說這場戰爭本身就是一場鬧劇。

他非常討厭那些說話不經大腦的反戰人士,不過對於這場戰鬥毫無意義的這個結論,他倒是抱持著和他們完全相同的看法,只不過彼此在動機上有著明顯的不同而已。

他在這場戰爭中「沒有幹勁」的最大理由,就是因為這場戰爭很明顯地是一場「贏不了的戰爭」。

簡直就是一場鬧劇——他似乎不小心把這句話說溜嘴了。

后座駕駛員金子咳了幾聲,暗一不他說話要小心一點。

這句話或許已經透過沒有關閉通訊的無線電傳了出去,不過身為職業軍人的編隊長並沒有加以斥責,只下令進入轟炸行程。「如月1呼叫如月2,在高度兩千轉換方向至洞八洞。」「收到。」一如往常,編隊長沖浦只下了簡單的指示。

跟口中總是念念有詞的醐堂比起來,沖浦可說是跟他完全相反的類型。

兩架飛機緩緩向右方迴旋,穿越陰暗的雲層之後降低高度。

降低高度確認目標之後再度爬升,在即將抵達目標之前開始下降,在第一次通過中就將所有炸彈投下。

沖浦的原則就是不回到相同的路徑。

依據他在朝鮮半島的戰鬥經驗,所得到的敦誨就是「不要和高射炮陣地對決」,因為在越南挑戰對空炮陣地的笨蛋絕對無法生還。雖然有部隊是專門執行這樣的任務,不過這些部隊正忙於在北方戰場——被作戰部隊稱為「大聯盟」的河內周邊進行空戰,不可能撥空來到這局部性的戰場支持。

一般西言,從雲層上方接近目標是很危險的。

因為會無法迴避穿越雲層出現的對空飛彈。

事實上,在進行這場戰爭的航空作戰之前,沒有任何日本的駕駛員接受過地對空飛彈的洗禮。

首度遭到地對空飛彈迎擊的駕駛員們,大多因為隨著「有如蒸氣火車穿過隧道的巨大聲響」而出現的「噴出橘色火焰往上升的電線杆」在身邊垂直通過的奇怪光景,而使得精神與肉體的平衡遭到破壞。然而不久之後就證明了,目擊到這些噴火電線杆的人們算是很幸運的。幾天之後,於夜間出擊來到北越上空的海軍駕駛員,目擊到正下方有一種急速上升接近的神秘物體——發出橘色光芒的甜甜圈狀物體,並且在通報之後就再也沒有返航。那個閃耀著橘色的光環其實是火箭推進器發出的火焰,而中央的黑色圓形則是地對空飛彈——S A M—S A 2蓋德萊飛彈正面的黑影。前述的人之所以看得見噴火的電線杆,就證明地對空飛彈並沒有確實瞄準他的機體——在那之後,駕駛員們就被教育成只要看見「橘色的甜甜圈」,就知道這是最大級的危險即將來臨的徵兆。

蘇聯所提供的S A M—S A 2配置地點,如今也在持續增加當中,並且已經在北方戰場擊墜了數十架日本籍戰鬥機:不過當時仍算是貴重武器的地對空飛彈幾乎不可能會配置在這個區域。

他們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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