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快起來啊,笨蛋阿衡。」
側腹被踹了之後,阿衡飛身驚醒過來。與其說是痛醒的,倒不如說是被嚇醒的。九衛從上面俯視著阿衡,明顯打從心底把阿衡當傻瓜看。
「……請問,這裡是?」
「你之前不是來過了嗎?這裡是『囊界』!」
九衛從鼻子冷哼一聲,往前走去。聽見九衛踩在砂礫上的沙沙聲,阿衡連忙追在她的身後。他一邊走著,一邊提心弔膽地觀察四周的景色。
正如九衛所說的,阿衡只來過一次,不過白山同學的確有帶他參觀過『囊界』。通過一個彷彿公寓房間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從房間延伸出去的廣闊赤紅天空,以及連綿不絕的陽台行列。當時阿衡看見那樣的景象之後,就相信白山同學說的話是事實了。
可是,他現在身處的地方,與上次來的時候光景大不相同。
這裡是一片沙漠。
頭頂上有寬廣的蔚藍天空,腳下的沙漠則延綿不絕,沙子的顏色是鮮艷的純白色。如果是普通的沙漠,應該會有風紋或沙丘起伏才對,但是這裡卻沒有那些尋常的景象。只是一片平坦,沒有基調顏色的白色,如海洋般廣大,遠處的地平線與藍天交會。
阿衡一邊眨著眼睛,一邊在心裡暗忖。
如果長時間待在這種地方一定會發瘋。
不過,九衛當然毫不在乎阿衡現在的感受。她穿著學校制服,在銀白色沙漠里行走的模樣,實在是有點虛幻。阿衡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開口問道:
「……九衛,我們要到哪去?」
「你問這是什麼問題?『判官』當然在『都城』里啊。」
走在前方的九衛腳下的步伐毫不遲疑。可是到底要往哪裡去,阿衡根本毫無頭緒,因為眼下完全沒有任何目標物。別說是一片雲了,整片天空連太陽都不見蹤影,只是一片蔚藍。九衛到底是怎麼掌握方位的?
阿衡提出疑問之後,九衛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冷笑。
「『囊界』的居民都擁有居民該有的感覺。你看不見的東西,九衛可是看得很清楚。往這邊走就對了,你用不著那麼害怕。」
阿衡陷入了沉默。既然九衛都這麼說了,他也無法反駁。
兩人再度邁開腳步,阿衡又對九衛提出了疑問。
「喂!那個叫『都城』的又是怎樣一個地方?」
九衛很討厭阿衡。所以阿衡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覺得應該會被冷冷地回一句『你不需要知道』打發,不過九衛卻出乎意料地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都城』就是『都城』。以你們世界來說,就像是個城鎮一樣。阿賴耶識基本上都是很自我又隨心所欲,不過其中也有例外。某些阿賴耶識會居住在一起生活。那些傢伙聚集的地方就叫做『都城』。」
「……原來如此。」
「九衛跟你現在要去的地方叫做『剝落之都』。在那裡的『判官』應該對逃出手提袋的阿賴耶識很了解。」
「『判官』又是?」
九衛再度停下腳步,回過頭。她臉上的表情並非將阿衡當作笨蛋,而是真的很驚訝為什麼他連這個都不知道。
「……即使是白大人的命令……好吧,算了。所謂的『判官』,就是在阿賴耶識當中維護都城治安的好事者。有的是真的喜歡才做的,有的阿賴耶識則是被判宮抓住而被逼著做同樣的事。」
「就像『守護靈』一樣?」
九衛的唇邊浮現自傲的笑容。
「是很相似,但卻完全不同。你也知道,阿賴耶識全是一幫隨心所欲的傢伙。那些傢伙即使多多少少會遵守所謂的手提袋規則,但仍屬於『隨心所欲』的範圍內。只要一個不高興,也很有可能違反規則。」
九衛再度踏出步伐,阿衡凝視著她的背影低聲說:
「是嗎?那麼的確跟你完全不同。」
走在前方的背影霎時停止,轉過身來。
「……你不要一副什麼都懂的口氣。你又知道九衛什麼了?」
「我是不太了解手提袋規則是什麼,換句話說,那些傢伙一個弄不好,就很可能會背叛白山同學對吧?至於你,也只有你,絕對不會做那種事。」
「唔!」
九衛似乎被回得無話可說。一向充滿攻擊性的雙眼,此時閃閃發亮地凝視著阿衡。
「你似乎不太信任那個『判官』。那麼,我也跟你一樣好了。」
阿衡嗯的一聲點了點頭,準備往前邁進,卻被九衛連忙阻止。
「你別、別隨便走在前面!九衛要定在你前面!」
「……是嗎?算了,無所謂。」
「哼!所以我說你們人類!只不過略懂皮毛就擺出很了不起的樣子!——我話說在前頭,阿衡,即使你故意說那些話哄九衛開心也是白搭!九衛是絕對、絕對不會信任你的!」
九衛怒氣沖沖地在沙漠上前進,不過怎麼看都是像是為了掩飾害羞所表現出來的憤怒。阿衡連忙掩著嘴,怕萬一九衛知道自己在笑,她可是會真的發怒。
「我之前也說過了,你可以不用信任我。即使不相信對方,總之能夠合作就成了。不過——我倒是很信任你。」
「什——!」
九衛的臉頰染上紅暈,阿衡覺得很稀奇,仔細端詳起她來,結果她的臉頰愈來愈紅。就在紅得不能再紅的時候——九衛的唇辦快速地動了起來,念出如詠唱般的旋律。突然間,在九衛的手中——『久世守夜房』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你這、這、這傢伙——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戲、戲弄我九衛!看九衛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嗚啊!笨蛋!不要拿那種危險的武器揮來揮去!沒、沒人在戲弄你吧!我是真的信任你啊——!」
「哇——哇——!不准你說那麼讓人丟臉的話——站住!讓我九衛砍一下!」
阿衡完全不懂。如果說『不信任她』而挨揍的話,他還能夠理解,但是對她表示好意,為什麼還要被追殺啊?
阿衡只能在廣闊的沙漠中四處閃躲,開始動作就體會到自己的行為根本徒勞無功,因為區區一個人類,應該是贏不過守護靈的體力與腳程。
「到了,這裡就是『剝落之都』……怎麼了?」
「……我到現在還在痛,你剛才的那一擊……」
方才九衛表情明明還那麼害臊,現在看來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冷冷的「哼」了一聲,雙手叉腰。
「誰教你要說那種不知羞恥的話。我沒把你劈成兩半,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九衛的長刀『久世守夜房』,能隨著九衛的意志自在地改變刀刃的性質。有時是能夠輕易切開鑽石的利刃,有時又可以化為連豆腐都切不開的鈍刀。九衛說她敲打阿衡的頭時用的是鈍刀,所以教他放心。可是日本刀用刀背也能殺人,根本就不能放心吧。
這一點先姑且不論。
「……那麼,『都城』在哪裡?」
在兩人眼前出現的景色,與身後的景色完全相同。也就是說,四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純白沙漠。別說城鎮了,甚至連一棟房子都看不到。
「埋在沙里了。等一下,九衛馬上會讓你明白。」
九衛的唇辦再次動了起來,口中似乎喃喃念著什麼。看樣子好像在詠唱『領域宣言』——可是如果白山同學不在九衛身邊的話,她不是無法使用自己的『領域』『九絕門』嗎?
「嗄?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耶,無知的人類。『領域宣言』只不過是為了在外界使用在
『囊界』才能用的『領域』,所必須進行的儀式。在囊界裡面即使不那麼做,也可以任意使用
自己的『領域』。」
不知何時,說得起勁的九衛手上已經拿著『九絕門』的武器了。
「扇子?」
那是成對的道具,是由黑色羽毛做成的。數十根漆黑又水亮的羽毛重疊,束成了扇子狀。系住羽毛根部的物體,看上去像是某種動物的骨頭。乾枯的白色與水亮的黑色形成強烈對比,美得讓人心旌搖曳。
九衛一邊耍弄著成對的扇子,一邊回答。
「這是『九絕門』的漆式武裝,你也要好好記住。畢竟,雖然非常不值得一提,但是你也會使用『九絕門』。」
雖然怎麼看都不像武裝,不過阿衡並不打算指出來。阿衡會被九衛討厭的最大原因,是他不知為何竟能使用『九絕門』,而『九絕門』又幾乎代表九衛與白山同學之間的羈絆。這個話題太接近火藥庫了,阿衡不需要特地去點燃引信。
「嘿!」
九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