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與公主共舞的短暫春都 0 為度過寒冷季節的前奏曲

台版 轉自 桜羽@輕之國度

火車完全停下前,客房的門扉紛紛打了開來。

這裡是終點站,用不著擔心來不及下車。儘管如此,由於乘客急著下車,門還是被推了開來。月台被搬運行李的僕人、站員及小販擠得水泄不通,嘈雜聲從高聳的玻璃天花板那頭傳來微微回聲,隨著列車排出的黑煙籠罩整座車站。

在這可說是車站的日常景象中,又有一扇客房的門扉推了開來。

推開門的乘客就這麼摔倒在月台上。

望見那宛如蔬果從市場攤子上滾落的模樣,月台上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是瞪大雙眼。過了一會兒,眾人七嘴八舌「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一面圍到那乘客身旁。接著,一位頭戴大禮帽的中年男子走向前去,抱起倒地不動的乘客。

「怎麼了嗎,小姐。你還好吧?」

儘管中年男子出聲喚她,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在上頭有緞面緞帶與小花花飾的帽子遮掩下,圍觀的群眾看不見那名神秘乘客的氣色。但從那打扮及身形來看,跌下車的乘客是一位年輕女孩。正因如此,身上滿是奢華厚重服飾的婦人們才會如此好奇,紛紛眼睛一亮。

「這裡有醫生嗎?快來個人去請醫生啊!」

「不,還是先帶她離開月台吧,這裡的空氣實在太糟了。啊啊,要不然讓她坐我的馬車,請我家常找的名醫替她看看吧。」

「哎呀,那乾脆讓我來吧。我家的馬車才剛換新,坐起來真的很舒適呢。」

「不不,還是由我來吧。」

婦人們紛紛拉高音量,一副爭先恐後要表現自己慈悲心似的。

這時,從遮著臉的帽子底下傳來虛弱的推辭聲。

「各位……用不著找醫生,請幫我叫載客馬車吧。」

在昆席德王國,二月被稱為冰月。

昆席德的二月正如其名,是一年中最為寒冷的時節。在這個月里,有好幾天到了白天霧氣也不會散去,冬季枯黃的樹木上滿是白色霧冰。

愛莉雅的故鄉每天都是這副景象,就算火車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雪而停駛,也算不上什麼新鮮事。

幸好今天並沒有下雪。

不過,我還是不喜歡坐火車。載客馬車裡的愛莉雅深深嘆了口氣。

愛莉雅的老家——卡雷爾貝里子爵家領地——位於王都隆迪尼爾茲北方兩百公里之處。宅邸悄然矗立於綿羊與鹿悠閑邁步的丘陵,凌晨五點,愛莉雅離開了這裡。宅邸距離車站所在的城鎮約有四十公里之遙,愛莉雅坐了三小時馬車,又搭了大約三個半小時的火車,這才終於抵達王都。

愛莉雅四歲便開始在王都生活,九歲時進入王宮從事忙碌的侍女工作;對她而言,無事可做的時光可是難熬得很。此外,她非常不喜歡坐火車,那種遠比馬車還快的獨特感受令她無所適從。一坐上火車,不到十分鐘她便會覺得不舒服。抵達王都時,她胃裡的東西早已吐得精光,好不容易才從座位上起身,用那冰冷的手推開客房的門扉。

儘管如此,這已經是愛莉雅今年以來第二次搭火車了。

一個月前,才剛進入新的一年,她便強忍三小時半的痛苦返回家鄉。

也許我再也不會踏上王都的土地了。

相隔十二年再次站上故鄉的車站時,愛莉雅甚至還如此心想。

而推翻這份預感的是十天前寄來的一封信。

為了慶祝我十五歲生日,請你立即返回王都。

看見這段文字時,愛莉雅的腦袋一片空白。她頭暈目眩:心想: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嗎?不過當她讀完這封信,卻已面無血色、臉色蒼白。

「如果不乖乖聽話,我就取消你叔母夫家的准男爵爵位……」

愛莉雅背出那封信蠻不講理的結尾,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她對寄出這封信的人很熟悉,正因如此,這件事更是令她訝異不已,驚訝到懷疑天空是不是要塌了下來。多虧如此,她憂鬱到連起床都很痛苦的癥狀也不藥而癒。

如果那個人已經有精神慶祝自己的生日,或許代表那位公主已經回到了昆席德。

愛莉雅悄悄抱著這份希望,再次回到了王都。

載客馬車不久後停了下來。馬車夫將寫了地址的小紙片交還愛莉雅,她道了聲謝後,便背對著遠去的馬蹄聲,直挺挺地抬起頭來。

信上所寫的地點並非國王所在的薩·格雷爾宮,而是遠離王都城鎮喧囂、佇立於寂靜之處的三樓小宅邸。

難道這是避人耳目的居所嗎?愛莉雅連如此心想的餘力也沒有,就這麼敲了敲鐵門的門環。這時一群看門狗吠了起來,接著看似管家的半老紳士出來應門,引領她進入宅邸。

愛莉雅被帶到會客室,椅子上坐著的是那封信的寄件者,也就是擁有黃橙色頭髮的少年——昆席德王國的三王子威廉。

愛莉雅已經將帽子、大衣和手套交給管家,靜靜地拉起正式洋裝的裙擺,彎下膝蓋行了個禮。

「承蒙您這次邀請,小女子十分榮幸……」

「不用做這種形式上的禮節。這些繁文縟節既麻煩又不好玩,還是免了吧。」

威廉蹙起眉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看見他這副模樣,愛莉雅「咦?」地瞪大雙眼。

她身後響起喀擦一聲輕響,那是上鎖的聲音。愛莉雅嚇了一跳,回頭望去,發現門前站著一名右眼戴著黑色眼罩的黑髮男子。

「你好,卡雷爾貝里子爵千金。」

年約二十的男子如此說道,然後露出溫和的微笑。愛莉雅全身僵硬。這位有著一張看似女子的鵝蛋臉、身穿做工細緻的黑色大禮服的人究竟是誰?是三王子的侍從嗎?

滿心疑問下,愛莉雅不由得沉默不語。

不過,戴著眼罩的男子並不在意,而是拍了拍手。

「那麼,我們久候多時的小姐已經到羅。進來吧,代號貝。」

「好好,我知道。遵命。」

一陣可用輕妙洒脫來形容的聲音傳來,隨著這個聲音,通往隔壁房間的門打了開來。此時現身的是一名身形高大、肩膀厚實的紅髮男子。看見他的摸樣,愛莉雅有點失望。

被稱為代號貝的那名男子,其實是愛莉雅也熟知的人——也就是威廉的侍從貝納多。

但從貝納多身後,又有一位青年出現在會客室里。

望見那身影的瞬間,愛莉雅忘了眨眼。

打嗝般的詭異聲響從喉嚨深處傳來,呼吸也隨之停止。

儘管如此,她還是在心頭髮出尖叫。

愛莉雅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而這也是她泣不成聲、陷入憂鬱的主要原因之一;她無聲地喚著這個人的名字。

艾力克斯殿下。

「……好久不見,愛莉雅小姐。不,卡雷爾貝里千金。」

黑髮青年身穿黑色大禮服,系著薔薇色領巾,滿懷歉意地彎下眉毛,露出平靜的笑容。

這笑容與嗓音,和沉眠於愛莉雅心頭的記憶分毫不差;她不禁濕紅了眼眶,差點發出分不清是嘆息還是哀號的聲音。

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公爵之子——艾力克斯·斐爾德·布勞德爾。

正是他沒錯。

愛莉雅的心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個不停;她雙手交握在自己胸前,然後尖著嗓子問:

「艾力克斯殿下不是隨著馬車掉進路德大河了嗎?可是,您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啊啊,答案很簡單,因為那篇報導是捏造的。」

「咦?……捏造的?」

「對,捏造的。那是捏造出來的漫天大謊。」

戴著眼罩的男子走到威廉的座椅旁,喜孜孜地如此回答。

「不過,對這世上來說他已經死了,這點就請你體諒還有幫忙羅,可愛綠色眼眸的小小狗。」

「什……」

愛莉雅一時說不出話來。居然稱呼初次見面的人「小小狗」,這可不是紳士該有的行徑。威廉王子竟然把這種人留在身邊當侍從嗎?半年前還是公主貼身侍女的愛莉雅甚至覺得憤慨不已。

這時,與貝納多一同在房間角落待命的艾力克斯開口了。

「那個,愛莉雅小姐。我很能體會你的心情,不過請你冷靜一點。」

「艾力克斯殿下。」

「因為那邊那位,嗯,該怎麼說呢……他的身分非常特殊。」

「真是的,艾力克,幹嘛說得這麼客套又裝模作樣?我不是說過好幾次,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隔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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