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無趣公主的日常騷動 憂鬱騎士的華麗變身

屬於島國,又位居北方的昆席德王國,六月正處於盛夏時節。

漫長的冬季結束,當春季的暴風遠去後,藍天中艷陽高照,橡木萌發新綠,全國的原野、庭院無不盛開著薔薇。薔薇形形色色,再加上那芬芳的香氣,可說是最受人們喜愛的花卉。因此,在昆席德,六月被稱之為薔薇月。

一年之中,薔薇月六月是最美麗的月份。

原本應該是如此才對。

然而,吉克卻苦惱不已。

大白天的,此處卻有些陰暗。在空無一人的大聖堂里,唯有報時的鐘聲噹噹響起,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雙眸緊閉,緊縮的眉頭之間,卻又著不似十九歲年輕人的肅穆。

他並不討厭薔薇,也不排斥早晨涼爽宜人,午間熱氣逼人,晚上卻又涼風刺骨的夏天。

只是,令他不禁皺眉的事情卻多如牛毛。

例如他身上穿的衣服。

長擺的深紅上衣綉上金絲鑲邊,再加上背心,品藍色的肩帶,以及掛在腰間的佩劍,這些是王宮中宮廷騎士的制服,而吉克正是其中一員。然而,這件事卻成了他大部分的煩惱來源。

吉克黑髮黑眼,再加上看起來正經八百,換句話說就是非常陰沉。雖然他本來就很悶,不過現在的他是真的十分煩惱,就算外表再怎麼看不出來,在心情憂鬱的時候,他還是會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因此,宮廷騎士吉克法爾德·歐文·斯佛爾札,現在正身處於正午剛過的大聖堂里,他雙膝跪地,雙手交握,向天上諸神誠心禱告。

不過,也僅止於此而已。

那些煩惱卻一點也沒解決。

「……這也難怪。」

吉克緩緩睜開眼,並且從座位上站起,他一邊聽著自己長靴的腳步聲在尖塔形的挑高天花板高聲回蕩,一邊戴上白色手套。

這時,一件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一隻手套突然丟在他的臉上。

吉克嚇了一跳,眼睛也跟著眨個不停。不過從旁人眼中看來,那實在不像大吃一驚的模樣。但是,當他從大理石地板撿起那隻手套時,還是不禁皺起眉頭。

那隻絲絹的白手套很小,別說吉克根本戴不下,就算和他同年齡的女孩,恐怕也很困難。不管怎麼看,那都像是小孩專用的手套。

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就在他如此心想的同時,一道人影在他的視線一隅動了起來。

「你撿了對吧?你的確撿起來了吧!?」

「啊?」

一旁傳來比長靴更加響亮的說話聲,吉克不禁圓睜雙眼。

數十列長椅面對祭壇整齊排列,其中一張椅子上有一名小孩。正確來說,應該說有一個小孩站在椅子上。若要更精確地形容,應該說有一位長發少女,身穿長及腳踝的洋裝,正雙手叉腰站在上頭。

那位少女無論怎麼看都只有十歲,當他與吉克四目交會時,便朗聲如此宣告:

「你撿起了手套,也就代表你接受了我的挑戰!來,跟我決鬥吧!」

「……決鬥?」

這句話聽起來一點也不尋常,於是吉克蹙起眉頭。

雖說一切都是順勢而為,不過他身為撿起手套的人,威廉符合禮儀還是姑且一問:

「那麼,你要賭什麼呢?」

「咦?賭什麼?」

「所謂的決鬥,是為了自身的理想、理念、名譽,而賭上姓名的舉動,如果你要向我提出決鬥,就應該提出相對的賭注才合乎禮儀,不是嗎?」

「呃~~~~~~~~?這個嘛……」

聽完吉克冗長的說明,少女抱著頭陷入苦惱之中。看見她這副模樣,吉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位少女根本不懂決鬥的意義,大概只是因為有趣才試著模仿看看。

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跟她一般見識。

根據方才報時的鐘聲所示,他也差不多該回去北方宮殿的宿舍了。要是沒趕上點名可就麻煩了。

吉克稍稍吁了口氣,無視於拚命思考的她邁出步伐。

「啊,等一下!你要去哪裡?你不跟我決鬥嗎?太卑鄙了!」

「卑鄙?我只是告訴你道理而已。如果沒有賭注,那根本沒什麼好比的。」

「那就用我明天的點心來賭!有司康餅、果醬和橘子醬,說不定還有薑餅蛋糕呢!就賭這些如何!?」

「我討厭甜食。」

「咦咦!?怎麼可能!」

聽她的語氣,似乎是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會有這種人,不過吉克是真的討厭甜食,特別害怕那甜膩的香氣,因此,他決定拒絕這場決鬥。吉克無視於她的大聲嚷嚷,徑自推開了大聖堂沉重的門扉。

從枝葉間灑落的陽光落在石階上,吉克走在上頭,萌芽新綠與花兒的芬芳隨風吹來,輕拂著他的髮絲。他的眼睛早已適應大聖堂中的黑暗,灑落的陽光因而更顯刺眼,北方宮殿的尖塔正後方一片艷陽高照。

吉克看了一眼在逆光中清晰浮現的尖塔,這才思考起來。

王宮大聖堂里的那位女孩究竟是誰?

「啊~~那應該是伊娃潔莉殿下吧。」

在玻璃燈罩的油燈照明之下,一位男士坐在散亂堆放著厚重書籍、文件資料的桌子上,一邊如此回答。

但對吉克而言,這個名字他從來未曾耳聞。

「伊娃潔莉是什麼人?」

「你不知道嗎?就是那位第二公主伊娃潔莉殿下啊。他不是很有名嗎?除了那雙宛如紫水晶的眼瞳,她還老是光著腳在王國四處走動,又跑進酒窖偷葡萄酒,甚至還試圖從庭園的瞭望台上跳進路德河,她真是一位開朗的公主呢,不是嗎?」

「她真的是公主嗎?」

真是難以置信,吉克不禁皺了皺眉。不過,那位男士還是點頭說道:「千真萬確。」

「話說回來,你明明住在王宮裡,怎麼會不認識她呢?今年四月初不是有個會面的儀式嗎?」

「很不巧,我成為宮廷騎士一員今日王宮,是在四月底的時候。」

「嗯?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這樣沒錯。啊啊,你穿這套制服一點生澀的感覺都沒有,我一不小心就忘了你還是新人呢。」

那位男士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撩起那頭波浪卷的金髮。

這時,他的手正好撞上桌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書籍。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書山一股腦坍塌,隨著啪沙啪沙的轟然巨響散落在地。那些夾雜於書與書之間的文件,甚至飄到了站在房間中央的吉克腳邊。這簡直就像是算計好的一樣,吉克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收拾。

「抱歉啦,吉克。啊,等東西收好,記得幫我從那架子上拿葡萄酒和玻璃杯來,核桃也順便一下。」

「……我可不是傭人,哈曼。」

「我當然知道。在這王宮裡,我跟你指尖並不是表兄弟,而是新人騎士與首席騎士,不是嗎?所以啦,你可以好好注意你的語氣和態度,斯佛爾札。還是你有自信在劍術上勝過我?」

「……請原諒我的無禮。」

你剛才明明忘了我是新來的。

吉克真想這麼反駁他,不過她還是忍了下來,把撿起來的書籍資料放回桌上。接著,他按照對方的吩咐,將葡萄酒瓶、水晶杯,以及升滿核桃的東洋風小盤子放在桌上。

當他打開葡萄酒的木栓、默默地將香氣濃郁的紅酒注入杯子後,那位男士忽然奸險一笑了出來。

「哎呀哎呀,真是辛苦了。你的手腳還是一樣利落呢,難道最近的寄宿學校,終於開始叫道管家的課程了嗎?」

「別胡扯了,這是我受到茱莉亞嚴苛訓練的成果。」

「啊啊,原來是茱莉亞,原來如此。」

那位散漫地坐在桌子上的男士點點頭,吉克一邊斜視著他的臉,一邊輕輕嘆了口氣。

他是吉克的長官,同時也是年長吉克十五歲的表哥,名叫哈曼·羅斯伍德。

雖然哈曼也是宮廷騎士的一員,不過在他胸前,可是有一枚銀色的星徽在閃閃發亮。那是首都騎士的象徵,同時也證明他是十二位宮廷騎士中的第一劍士。

哈曼保有這枚星徽已有七年之久,吉克自幼就向他學習劍術與學問。吉克能在寄宿學校得到好成績,其實他也功不可沒。

在哈曼的勸進之下,吉克加入了宮廷騎士團,但是才短短三個月,他就已經後悔了。

「話說回來,吉克,你也真是辛苦呢。今天這件事雖然挺可愛的,不過你昨天也在前院那兒被要求決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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