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娃一直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為什麼自己沒有「父親」和「母親」呢?
然後在某一天,她學會了一個奇妙的響亮辭彙。
那就是「女王」。
不過「女王」究竟是什麼?她反覆問道。每當她提出疑問,身邊的人就會告訴她好多事情,不過她卻無法理解,因為他們說的事都超出自己的理解範圍。
儘管不太懂,她也只能自以為了解。
「那我將來要成為女王。」
當她如此宣言時,大家都笑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裡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可是,伊娃是認真的。
「我總有一天要當上女王,然後從這裡——」
——◇◇◇◇◇◇◇——
在被朝霧微微籠罩的庭園森林裡,傳來陣陣悅耳鳴囀。
熱鬧的氣氛與昨日並無不同。
可是,鳥兒的歌唱並沒有傳人溫古雷斯城的晨問起居室,狹小的窗戶緊閉,身上穿著EracHabille的交響樂團成員,正在紅髮侍從身後演奏著安詳的樂曲。
和昨日相比,今天真是個安寧的早晨。
照理說應該是如此。
然而不管是外頭的天氣、樂團的樂曲、或是奶茶的香味,伊娃全都一無所知。
她只知道康妮麗不在座位上。
「伊娃。」
「啊,是的?」
突然被叫喚讓她不自覺地提高音調,於也跟著抖動了一下,義子插著的半熟蛋也因此掉洛在圓桌桌巾上。
可是呼喚伊娃的了太子雷歐,卻對她的窘態全然不知。
「伊娃啊,你明天就回工都吧。」
「是的,上兄……呃,咦!?」
「太大聲了,伊娃。」
坐在兄姊之間的弟弟威廉試著提醒伊娃,但是她並未聽進去,雷歐剛才那句話還在她耳中環繞。
「要我回王部……怎麼這麼突然?」
「我要你回去就回去吧,還是你行什麼個想回去的理由?」
「理山……思,完全沒有。」
「那就回去吧。」
雷歐的回答相當冷淡,就連那對被讚譽為藍寶行的湛藍眼眸望著的也不是伊娃,而是擺放著銀制刀又的盤子;
王兄,請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呀。
若是在平時,伊蚌二正會如此抗議,百分之百會,可是今天的她卻做不到,因為就連伊娃也沒辦法好好注視著雷歐的臉。
理由只有一個。
昨天,她從西館的小房間透過望遠鏡所目擊的那一幕——雷歐與康妮麗的接吻場面,始終烙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根本就是「情侶之間的吻』。
伊娃至今看過不少描述「熾熱戀情」的歌劇作品,不過像那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吻,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最讓伊娃感到驚訝的是,參與演出的人竟然是雷歐與康妮麗。
康妮麗已經有那位名為摩洛洛夫的情人了不是嗎?至於雷歐,他那不忘挖苦歌劇愛情故事的頑固模樣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如果只吻一次,伊娃還不致於太訝異,而第二次的吻,應該只是一時偶然造成的結果吧。但是他們相吻了三次,雷歐跟康妮麗居然三度雙唇交疊,而且第三次的親吻,兩人還緊緊地擁抱著彼此。
伊娃很清楚,他們的感情好到可以若無其事地鬥嘴。
不過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他們交換了情人之吻?
伊娃的頭越想越暈,她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甚至覺得自己的手指、雙腳以及髮根都在發燙,所以她無法好好地正視雷歐的臉。
儘管如此,她還是十分在意。
在迷惘了好一陣子之後,伊娃終於戰戰兢兢地開口說:
「請問,雷歐王兄……康妮麗表姊怎麼了嗎?」
「你明天帶她一起回王都。」
「咦?」
雷歐毫無預警地劈頭說出這句話,讓伊娃瞪大雙眼,可是雷歐卻全然不理會她的反應,只是繼續說:
「鐵爾茲蓋特一等公爵干金因為一直忙於社交所以感到疲累,今天的晚宴她大概也不會出席,而且考慮到你昨天告訴我關於魯郡斯特大臣的那件事,我認為她還是回王都比較好,這件事就由你來轉告她吧。」
「啊……是這樣呀。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只要回到王部,康妮麗的身邊就會有父親以及兄長陪同,就算是再怎麼難纏的追求者,應該也無法輕易見到她吧,這方法的確不錯:
可是伊娃不願意接受。
如果要勸她回王都,也應該由雷歐親自跟康妮麗說明才對。
不過在聽見「晚宴」二字後,伊娃才想起一件非得告訴雷歐的事情。
「對了,王兄,關於今天的晚宴,艾力克斯似乎沒辦法出席,他昨天好像突然跑回王都去
了……」
「原來定這件事,那我早就知道了。」
「咦?早就知道了?」
艾力克靳是在什麼時候傳話給雷歐的呢?伊娃圓睜著雙眼,不過事情和她所想的似乎有點出入。
「前幾天,布勞德爾公爵在趕夜路的時候,他的馬車被疑似夜間盜匪的人襲擊,艾力克靳應該是擔心自己的父親,所以才趕回王都的吧。」
「是這樣嗎?」
伊娃並不知道發生過這件事,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昨天由吉克轉交的那封信上完全沒有提及此事,只寫著「我要回王都了,因此無法出席溫古雷斯城的晚宴,真的十分抱歉」,字跡還非常潦草。
既然如此,艾力克靳又為何要急著離開呢?
「……真奇怪。」
伊娃拿著刀叉喃喃白語。
打從收到那封被蜜蠟封住的信件起,她就覺得有點怪怪的,整件事有種不協調感。
就伊娃所知,艾力克斯並不是那種會輕易爽約的人,至少他不會沒說明適當理由就違背約定,若他是為了遭遇事故的父親才急忙趕回王都,應該會將原委寫在信上。
總覺得整件事真的非常詭異,有種格格不入之感,伊娃從昨天早上起就一直這麼想。
她非常討厭像這樣為了謎團而煩惱的白己。
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先告辭了。」
語畢,她將刀叉擺放在盤子上呈現六點半的形狀,然後從座位上起身。伊娃身上那印著小碎花圖樣的禮服隨之飄揚,接著,她離開了晨問起居室:
仍然啜飲著餐後紅茶的威廉將視線朝緊閉的門扉一瞥,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阻止伊娃,因此當流動的音符進入下一樂章之後,威廉才徐徐地開門說道:
「雷歐殿下。」
「什麼事?」
「您昨天相康妮麗仕女發生了什麼事?」
威廉向雷歐問道,他的語氣就如同在問今天天氣如何般地輕鬆。
但是雷歐的手卻不聽使喚,刀尖喀嚓一聲划過盤底,發出意料之外的不和諧音層,也讓雷歐皺起了眉頭。他呼喚威廉的名字,威廉卻故意用有如低音提琴般的低沉嗓音、以只有在圓桌用餐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提問,雷歐目不轉睛地瞪視著這位年僅十四歲的弟弟。
「威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難道你偷聽到什麼了嗎?」
「哦?也就是說,您做了會讓我想偷聽的事?」
「威廉。」
「只要看見您今天早上這副窩囊的模樣,就知道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我長期卧病在床所培養出的觀察力可是一流的。」
「這還真是了不起的才能。」
雷歐正準備從紅髮侍從手中接過剛沖泡好的紅茶,他打從心底發出悲嘆。
他們兩人是由同一位母后所生的兄弟,彼此的往來自然也很久了。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弟弟的個性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越來越彆扭,今天早上的他更是絲毫不留情面。
「那麼王太子殿下,您打算怎麼處理康妮麗仕女的事呢?」
「我什麼都不會做。」
雷歐沒有伸手接過那杯散發著新鮮香氣的紅茶,只是眉頭緊蹙。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康妮麗眼中泛著淚光的表情。
昨日,在兩人經過第三次的吻之後,她如此說道:
『我能獻給你的只有心而已,除此之外,我再也無法給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