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發自體內深處的話語

修行告一段落之後,忙碌的夏天就開始了。從今天開始,我幾乎每天都要打工!不用打工的星期三、五都是修行的日子,所以我也沒有什麼放假的感覺。

快遞公司的打工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有時候會加班(什麼?你問我有沒有違反勞基法?沒差啦)。我的工作是負責整理貨物和記帳,也會協助快遞和搬貨。

「早!我,稻葉,從今天開始上班!」

「喔,稻葉,你來啦,」

「好久不見~」

我在辦公室入口一鞠躬,周圍便響起了掌聲。

「咦—你好像瘦了很多耶,稻葉。」

「呃,沒什麼,因為七月發生了很多事。不過完全沒問題!」

「很好、很好,不錯嘛你。」

「哎呀~過獎了啦。」

「七月來的工讀生已經有人離職了喔。」

「一連走了三個人呢。」

「哇,是喔!」

我記得在結業式那天來打招呼的時候,還有五個工讀生。

「一開始我就覺得那些人不行啦。他們只不過是看薪水高,隨便跑來應徵的。」

正式員工大叔們全都一臉愁容地抽著煙。

「光明正大地遲到就算了,制服也給我穿得亂七八糟,叮嚀他們什麼事情,他們也完全不聽。」

「最後說什麼不會整理貨物,就不幹啦!」

「是喔。」

「而且啊,稻葉,那些廢物好歹也算是工讀生,領時薪的。沒想到他們辭職之後,連薪水都不來拿哩。這是怎麼回事啊?」

「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想怎樣。」

「對啊……」

原來那個時候,社長和專董、大叔們的態度,還有工讀生們之間奇怪的感覺,就是這個啊。

在新進人員習慣之前,僱主和受僱員工都得多多忍耐才行。不過我覺得這家公司的人算是很有耐心的了,也都能體諒別人,度量很大。讓這些人說到這種程度的工讀生,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我真想叫他們學學你啊,稻葉。」

「你真的很不錯~」

勞動的大叔們還是喜歡同樣的「勞動人種」。而且我是個「貧苦學生」,又是「運動型」的,所以似乎很受大叔們喜愛。其中最誇張的,就是我們的社長了。

「喔喔,夕士,你終於來啦!」劍崎社長用力地拍著我的背。

「謝謝你讓我自己排班,社長。」

「不不不,那沒什麼啦,給你一點方便,我們大家都心甘情願啦。這就是你的人望啊。」

「哪有,哈哈。」

「想到這裡,最近的年輕人真是莫名其妙哩!」

因為自己面試錄取的五個工讀生當中,有三個是「廢物」,害社長簡直就是一臉大便。

「那些辭職的工讀生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社長憤怒的臉扭曲得很可怕。

「根本不像話。」

「可是面試的時候,也沒什麼特別不對的地方啊。」專董也歪了歪頭。

「他們不像你那麼機靈,沒有像你這麼……有企圖心吧。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只是暑假來打打工,現在只想要賺零用錢的年輕人,我想大概就是那個樣子吧。」

「根本都不會想。」

「沒錯沒錯。他們根本不會去想過這份工作的本質是什麼,只是因為薪水不錯,就來試試看:心裡想:『要是不如意的話再走人就好了嘛~』這個年紀的小鬼竟然都可以心平氣和地做這種事,真的很想叫他們多用點大腦。」

「來上班的時候,也只是傻愣愣地呆站在倉庫入口。只要我沒開口,他們絕對不會主動去做什麼,連問一下都不會!要是不一一叫他們做這做那,他們連手推車都不會推。又不是機器人!」

「不把遲到當一回事,可是下班的時間一秒也不差。」

「哇哈哈哈哈!沒錯、沒錯。」

「明明工作做到一半,居然敢說要下班,還說什麼因為自己是工讀生。叫他們不要遲到,結果竟然回說:『反正遲到的部分也從薪水扣掉了,有什麼關係!』」

「體力也很差。」

「隔天還突然請假哩,說什麼肌肉酸痛的。真想叫他們別鬧了,不要瞧不起這份工作!」

我回想起龍先生和畫家他們在談「教育論」時的情形。

當時我在想別的事情,所以只對「資訊量過多了」、「沒有想像力」這類的字句有印象。秋音也說:「明明只要多想一點點就能做到的,他們卻想不到。」

「真是沒毅力。」

「現在這個時代,跟他們說什麼毅力也沒用啦。」

「跟時代無關。」

「沒錯、沒錯。」

畫家也說過現代人「沒有覺悟」。

「因為現在的社會,就算沒有毅力也能活下去啊。物資和資訊都多得要命,什麼都能輕易到手。」

聽了我的話,大叔們「勞動男子漢的表情」更加扭曲了。

「可以輕鬆過日子很好嘛。」社長諷刺地說,不過,或許這確實很輕鬆吧……

「但是,這樣子快樂嗎?」我忍不住接了這句話。

社長、專董和大叔們全都看著我。

「啊,不是啦。我是說,輕鬆和快樂應該是不一樣的……對吧?」

當然,我做這份工作的時候,也沒有快樂到手舞足蹈的地步。但是,就算工作辛苦,我還是得到職場的人際關係的恩澤,這才是重點吧?我喜歡勞動身體,也有「為了將來而賺錢」這個目的。然而更重要的是我能夠認同自己做的事,也過得很充實。

啪!社長突然用力拍了我的背一下。

「咳咳!」

「你說得沒錯,夕士!我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僱用那些毛頭小子了!」

「呃。」

「是因為他們的臉啦!」社長把我抓了過去,用力地捏起我的臉頰。

「痛痛痛痛!」

「那些傢伙啊,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哩,眼神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我不是會問他們一些問題嗎?比方說,打工之後想做什麼?目前為止做過什麼工作?那些傢伙們不管回答什麼,臉上的表情都一樣……」

大家似乎都很感興趣,仔細聽著社長的話。

「他們在說『想用打工賺的錢買DVD』、或是講『我在餐廳打工過,不過馬上就離職了』,還是說『我會努力工作的』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全都一樣。那不是想買DVD的表情,也看不出來覺得自己沒打工多久就辭職很丟臉,更不像會努力工作的表情。」專董頻頻點頭。

「平常啊,我們的表情和眼神多多少少都會顯現出個性或情感。有些人雖然有三寸不爛之舌,但要是內在是個草包,還是會透露在表情或眼神。可是那些傢伙……完全不是這樣,不管裡頭是好是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社長的視線掃過大家,最後看著我說:

「那些傢伙們平常是什麼樣子啊,夕士?不會快樂也不會難過嗎?」

「……」

「那樣子或許會很輕鬆,但也只有輕鬆而已。」

社長深有所感地接著說。我點點頭。

「你們這些人要在辦公室里待到什麼時候啊?」

經理島津姐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沉默的空氣,大叔們全都站了起來。

「是!對不起!」

包含我在內,大家都陸陸續續開始工作了。不能惹島津姐生氣,因為她是公司的支柱(而且她生氣起來很恐怖)。

「社長,請你趕快整理好那些已經堆成小山的文件。昨天的你也沒整理吧!」

「是是是!我現在馬上做,馬上做!」

連劍崎社長也不敢忤逆大姐——其實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已經大到可以當父女了。讓情同女兒般的島津姐騎在自己頭上,我覺得這也是社長的魅力之一。

我一邊走向倉庫,一邊問大家:

「五個人之中有三個已經辭職了,所以還有兩個人留下來羅?」

「嗯。五個人的年紀都差不多,不過這兩個人比較低調,所以還在做。」

「低調?」

到了上晚班的時間,「剩下的兩個工讀生」來了。

我走到名叫佐佐木和川島這兩個人面前,摘掉帽子鞠了個躬,說:

「我是稻葉夕士。除了星期三、五之外,我都上午班。請多多指教!」

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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