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我的鯨魚男友 國防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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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那些傢伙實在是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所說的「那些傢伙」指的是咱們的女性同袍,亦即女性陸上自衛官,簡稱WAC(注2:Women』s Army Corps)。

男多女少的職場環境大大提升她們的附加價值,只要生物學上分類屬於雌性,稀有價值便是無限大。尤其隊上的男人儘是些習慣了「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這種苦悶集體生活的人(不習慣的人會自動離職),美醜概念早已蕩然無存;最慘的是這些人個個精力旺盛,春心蕩漾。

只要有洞就是女神。即使是外界乏人問津的女人——說得難聽點,就是醜八怪、恐龍妹——到了隊上也能搖身一變,成為「我這輩子從沒缺過男人」的搶手貨。

雖然有時看到自以為是性感女神的醜女會很火大,有時看到外界的美女之後正常審美觀會復活,但遠水畢竟救不了近火,與其去奢求高山上的花朵,不如將就著吃窩邊草。

在這種狀態之下,這些女人自然深知自己的價值了。她們對士官不屑一顧,滿腦子只想釣個前途無量的軍官。

至於滯銷的男人,就只能當只喪家犬,在遠處干吠了。

那些傢伙未免太得意忘形了。

無論嘴上說得再怎麼正氣凜然,只要那「得意忘形」的女人一貼上來,男人馬上又二話不說、張臂歡迎。男人實在是種可悲的生物啊!

——具有八年自衛官資歷的伸下雅士下士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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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清楚了,你們可別在教育訓練期間談戀愛啊!等到分發以後,多得是釣到軍官的機會,用不著在這時候賤賣自己!至於那些饑渴的大頭兵,更是連想都不用想!假如他們來搭訕,儘管潑水攆回去!」

口無遮攔地對著新進女隊員訓話的,便是三池舞子下士。她素有魔鬼女教官之稱,威名遠播整個真駒內。

「……太過分了!」

在同一個訓練場進行戰鬥訓練的男性隊員們掩面說道。他們正是三池口中「連想都不用想」的士兵,待命突擊時無可避免地聽見三池的訓話。

「伸下下士,你也說說她啊!我們把得到的也只有剛入隊的WAC,被她這麼一說,還有戲唱嗎?」

一名上等兵向伸下哭訴,伸下皺緊眉頭:

「跟我說有什麼用啊……同梯里沒人能對抗那個魔鬼士官啦!」

「可是伸下下士,你不是和那個魔鬼士官在交往嗎?」

「這個謠言你是從哪兒聽來的啊?」

伸下瞪了上等兵一眼,上等兵顯得一頭霧水。

「你和魔鬼士官不是常常一起出去?」

「我只是她的跑腿,在她需要的時候得隨傳隨到。」

主要的功能是泄憤解悶、泄憤解悶和泄憤解悶。說穿了,只是個方便的出氣桶。

「我陪她喝酒的時候,根本連一滴也不能喝。因為她從來不自己開車來。」

「哇!魔鬼士官好狠!根本是把你當小弟嘛!」

「我倒覺得比同梯還不如……」

聽了這失禮的感想,伸下只說了句「對、對」,一語帶過。

「既然你和她是同梯,為什麼得受她欺壓啊?」

「因為她手上握有我長年積累下來的把柄啊……別說我了,倒是你要留心。」

伸下一來懶得回答,二來上等兵的問題越來越接近他不願觸及的核心,因此他乾脆扯開話題。

「要是你在她面前不小心說出魔鬼士官四個字,她鐵定會宰了你。剛才的話我就當作沒聽見。」

「魔鬼士官」是男性隊員在背地裡替三池取的綽號,三池每次一聽見這個綽號就氣得暴跳如雷。

「哇!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上等兵嚇得面無血色,連忙懇求伸下保密。

「伸下!」

時值午餐時間,伸下坐在隊員餐廳里,突然聽見三池叫喚自己的聲音。伸下循著頭頂上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三池手端餐盤站著,似乎正在找座位。

「明天你會陪我去喝酒吧?」

聽了她哪不容拒絕的傲慢語氣,伸下不禁嘆了口氣。

「我說你啊……」

伸下現在正和班兵坐在一起,三池對他如此強橫,教他以後怎麼帶兵?他正要開口抱怨幾句,卻發現三池的眼睛又紅又腫——沒發現就沒事了,我幹嘛發現啊?伸下詛咒自己的好眼力。

「……幾點?」

「七點,記得開車過來!」

用得著你提醒嗎?你哪一次有自己開過車啊!伸下很清楚,假如他膽敢如此出言諷刺,三池鐵定會當著部下的面海扁他一頓,因此只能自暴自棄地點了點頭。三池只說了句:「到時候見!」便淡然離去了。

眾班兵屏息凝氣,目送三池離去;待三池完全走出警戒圈外,才敢和伸下說話。

「她真的把你當跑腿耶!」

首先發難的是方才向伸下哭訴的上等兵。

「簡直騎到你頭上去了嘛!你為什麼不拒絕啊?」

另一名士兵也義憤填膺地問道。

「因為拒絕了會有一堆麻煩。」

伸下簡潔有力地答道,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一人喃喃說道:

「明明是和女人一起去喝酒,可是完全不值得羨慕……」

對陸自士兵而言,魔鬼教官三池便是擋在新進女隊員跟前的一塊巨石,根本不算女人。

「就是說啊!就算可以代替伸下下士赴約,我也絕對不去。」

「搞不好喝到一半還得立正站好,聽她訓話咧!」

「而且絕對沒有打上一炮的機會。」

「你想死啊!」

一群粗俗的男人聚在一起,總是三句不離打炮。伸下面帶苦笑地聽著這段露骨的對話。

「說歸說,三池剛入隊的時候可是很驚人的。」

「哪裡驚人?」

「你們仔細想想,咱們自衛隊可是母豬賽貂蟬的環境耶!」

三池現在雖然背著魔鬼教官的招牌,但平心而論,外貌可是相當高檔的。

「你們想像一下三池那副容貌再加上剛入隊時的青澀模樣。」

眾班兵依言而言,沉思了數秒——

「哇!天啊,超萌的!」

「天啊!太強了!簡直是終極兵器嘛!」

眾人一陣騷動。

「那時她三天兩頭就被找去拍公關照,不知又多少人在追。」

「那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那副德行啊?這是隊上的損失啊!」

「為什麼啊……」

伸下只想替三池說點好話,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只得設法找個無害的答案來解釋三池的轉變。他和三池是好幾年的老交情,當然知道直接的原因;但他答應過要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里去。

「WAC只要資歷深了,都會變成那樣啦!頂多是程度上的差別而已。」

哦!眾人一臉認命地接受這個答案。

「也對,看得那些晉陞上等兵的WAC,每個臉龐都很厚。」

「潑辣、跋扈又得意忘形。」

看來他們各自把矛頭轉向同梯的WAC了。

還是該趁著剛入隊時把過來,免得被污染了。班兵們開始興緻勃勃地暢談這近乎妄想的願望,伸下擱下他們站了起來。

潑辣、跋扈又得意忘形。他們還不明白這些WAC的真正可怕之處。

隔天,伸下準時去接三池,結果她還沒做好出門的準備。時間是她訂的,但她每次都不守時。

伸下在女子隊舍的玄關之前百般無聊地等著,有個相識的WAC向她打聲招呼:

「唉呀,你又來啦?真是辛苦你啦!」

伸下無言以對,只得苦笑。「今天的她可不好應付喔!」那名WAC嚇了嚇他。看來三池已經在朋友面前鬧過一場了。

「你別多話啦,萩原!」

一面穿鞋一面走出玄關的三池對著萩原吼道,萩原聳了聳肩,乖乖走人。

三池連句「久等了」也沒說,便直接走向停車處。

「外宿申請好了吧?」

為了能夠不顧慮門禁時間盡情喝酒,他們總會申請外宿;因為只要有外宿許可,便可在門禁時間過後才回營。當然,一如伸下對班兵所說的一般,其實酒都是三池一個人在喝。申請外宿早已是慣例,三池會特別問起的時候,通常便是心情極差的時候。看來萩原的警告並無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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