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篇 鹽之街 鹽之街-debriefing- 旅程的終點

鹽之街-debriefing-旅程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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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會偶爾想起。

那既是夢,又是浮光掠影的記憶,總在日常瑣事中不經意地想起。

--真奈被秋庭撿到、第一次跟著他回到公寓的那一天。

簡要地說明屋裡的格局後,秋庭指著浴室:

反正你先去洗澡吧。肥皂什麼的隨便用,柜子里的毛巾都是洗過的。

真奈確實想快點兒把自己洗乾淨,而他好像都知道。

啊,可是換洗衣服怎麼辦?她逃出家時只有身上穿著的衣服,後來在配給所領過一些內衣褲之類的,但在剛才的意外與逃跑過程中已經不知丟到哪兒去了。

真奈不知所措地走進更衣間,聽見秋庭喊了一聲等等。他走進另一個房間,一會兒之後回來,朝真奈拋出某樣東西。真奈反射性地接住,是一個白色的女用旅行包。

你隨便找能穿的拿去穿。應該有幾件洗過的才是。

秋庭說完又歪頭想想:

應該有吧......不過那女人很邋遢就是了。

聽得出以前住在這兒的女子個性如何。

關上脫衣間的門後,真奈打開旅行包,裡面果然是一團糟。

把衣服裝進來的人大概已經很努力了,她將洗過的和未洗過的分別塞在袋子的兩端,可是每一件都胡亂捲成一團,根本看不出界線在哪。真奈怯怯的嗅著,將聞起來有洗過味道的挑出來。

胸罩大概不行。她一看就知道尺寸太大,試都不必試。

內褲大概還可以。旅行包的主人穿的是L號,平常穿M號的真奈勉強可以穿。

她將那些沒洗過的丟進洗衣機,小心地和洗衣槽里其他的衣服混在一起。當然這裡不會有洗衣袋之類的東西可以給她用。再將自己脫下的衣服和內衣褲往洗衣槽的底部塞,真奈馬上衝進浴室。

打開蓮蓬頭,讓熱水從頭頂澆下,拿一條柜子里的毛巾,沾了肥皂就拚命的搓身體。

毛巾太軟了,她覺得洗不幹凈,真想拿去角質用沐浴巾來刷到皮膚泛紅為止。毛巾桿上掛著一條沐浴巾,可能是秋庭用的,但這種東西是個人物品,她畢竟不敢借來用。

衝掉肥皂沫,她仍使勁的擦乾身體,直到令自己滿意為止,然後穿上湊和的內褲,開始為上衣煩惱。秋庭雖是救命恩人,她終歸不敢不穿胸罩就走出去。真奈在衣服里翻找了好久,甚至差點兒著涼,最後決定在裡面穿一件深色的細肩帶背心,外頭再罩一件已經洗鬆了變形的長袖運動衫,勉強讓自己妥協了。

秋庭知道她有這層困擾,後來就到同棟公寓的幾戶空屋裡替她張羅了合身衣褲,沒讓她因此煩惱太久。

不過,那個旅行包的主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就像泡泡似的,和入江講秋庭的那句對女人的口味變了,偶爾會一起浮上真奈的心頭。

他所說的口味,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至少一定是身材更好、胸部更大的。這一點真奈可以確定。光看那個旅行包里的衣服,無論是尺碼或款式,都是對身材極有自信的人才敢穿的。

一定是個跟秋庭年齡相近又成熟的女人吧。

會不會是女朋友呢?

她覺得她是被秋庭珍惜的。現在的秋庭偶爾會親吻她,偶爾會講一些語意含糊的話,聽起來也勉強可以解釋是喜歡的意思。

可是,關於她在心目中的存在或份量,她從沒聽他明確提起過。

被問起他們是不是情侶時,真奈總不敢堂堂正正的答是。

她頂多說是我喜歡的人。

秋庭願意陪伴在她的身旁,她並不懷疑他的心意,可是每當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心底總有些不安。

我是秋庭先生的什麼人?只有他們兩人時,她覺得應該可以問,秋庭大概也會直率地答,可是每每又臨陣怯場,問不出口。

身旁的人都說,每次有人拿真奈的事向秋庭尋開心,秋庭就會板起撲克臉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然而真奈聽了也只能笑笑帶過。

***

鹽害發生的第三年初夏,臨時政府發表聲明,表示國內的結晶已經全數處理完畢。

......還真的事情一解決就溜得不見人影。

秋庭回到伊丹營區的家庭宿舍,一進門就喊了這麼一聲。

在說誰?

真奈問道。配給日趨穩定後,她總會煮一頓比較豐盛的晚餐,然後等秋庭回家,這已經成了習慣。

入江啊!

秋庭答道,一面脫下代替工作裝的迷彩服。

咦--他不是一直都在立川當臨時司令嗎?

臨時政府都說結晶已經處理完畢,下一個聲明大概就是鹽害時期的結束吧。入江在自衛隊里的立場本來就很微妙,手上又掌握了一大堆不能對外泄露的內幕,幕僚部大概以為把他收做幹部就可以納入軍方的監視之下,但那小子當然不可能乖乖任人擺布。他大概看準了現在正是開溜的好時機。

入江先生會跑到哪裡去呢?

不用替他擔心啦,像他那麼任性的人,走到哪兒都會活得好好的。

說得也是。

真奈也老實的同意道。

然後我又接到異動命令了。這次是百里基地。

真奈遲疑了一會兒,介面道:

是老地方呢。

她知道秋庭曾經做是航空自衛隊的逃兵,當時的他就在百里基地服勤。

回去大概會有點尷尬。

秋庭苦笑著在餐桌前坐下。

那你會不會就這麼......

真奈隨口問道,一面把味噌湯遞過去。秋庭接過湯碗,語氣倒也輕鬆:

我跟入江那小子可不同,我對自衛隊是有道義也有感情的。那時雖然是我自己跑掉,但後來還是藉助隊上的力量來做我想做的事情,現在他們要我幫忙重建部隊,我哪有權利拒絕呢?只是現在要從無到有,至少要弄出飛行員培訓制度為止,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就是了。

秋庭接著問她幾時能準備動身。真奈笑了。

有個一天就夠了。

來伊丹的時候,秋庭有交待,說以後會常常調動,沒事不要增加行李。結果這一到任就待了兩年,秋庭的人事異動都以伊丹為中心。

只是有點遺憾,長官們教了我好多事情。

最近這一年半以來,衛生科讓真奈去做護士的助手,還常常發兼職薪水給她,金額雖然不多,但總是錢;只不過都是日圓,恐怕還要好久以後才會重新在市面上流通。

那你先去跟他們打聲招呼謝謝人家。人家都很疼你的。

見真奈點頭,秋庭又說:

現在到處都人手不足,你在伊丹做了一年多的衛生助理,他們大概也打算讓你朝這方面發展吧。要是你有這個意願的話。

希望我還有機會幫忙就好了。

執照或資格考之類的制度還沒有恢複,不過真奈和秋庭說過,她希望至少在實務上可以做做護士的幫手。

這一次也是開車去嗎?

花航空燃料讓一個自衛官調任,上頭的荷包不會允許的。

我喜歡搭車。

真奈忍不住坦率地說:

這趟路程就可以看風景了。希望我們不用趕路。

秋庭放下筷子,在她的頭上輕輕一敲。

--謝謝你都這麼聽話。

答應我,去任何陌生的地方都要蒙住眼睛。直到政府宣布結晶處理完畢為止,秋庭始終這麼堅持著。

上頭沒有催我趕路,稍微繞去哪兒逛一逛還可以,你先想想要去哪。

啊,那......

真奈抬起臉。

我想找個地方幫我爸媽弄個墓。

當做遺物那兩本書,她仍然擺在身邊。

那墓碑呢?

啊,沒有......還沒有買。

父母走的時候都還年輕,還不到要為自己規劃後事的年紀。

我想想,那菩提寺呢?

呃,我不知道。菩提寺是什麼?

原來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個--你家應該是信佛教吧?菩提寺就是有墓園的佛寺要祭拜歷代祖先時可以去哪裡請他們辦......長輩做法事的時候都沒叫你們去參加嗎?

我爸是北海道人,我媽媽是在九州出生的,不過他們是在東京相識,我們家也沒去過菩提寺或鄉下老家......普通的小法事大多不會叫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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