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Act.3「未那」

第三天的夜晚到來了。

晚餐比平時提早結束。

大家來到玄關口排成一列。一般的「階級」是依照由高往低的順序排列。

然而排在前頭的人並非拓真而是理央,這結果實在很教人好奇。到頭來這個「階級」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排行也沒人清楚。身為一家之長,待會得記得「去Google搜尋啦肉腳」才行。附帶一提,所謂「去Google搜尋啦肉腳」指的是用電腦上網搜尋的意思。這網路用語是之前記下來的。

總之無論這個排行是依照什麼樣的基準,大哥無疑都是吊車尾的,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非常、非常偏僻的邊疆。

就這樣,一行人以全家總動員接風的態勢,只是一分一秒地耐心等候預定時間到來。

「應該就快了……吧。」

拓真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照說明書的表示,三天前大姐姐是在晚上的七點三分到來的。

現在的時間才剛過七點不久。搭乘時光機輕輕鬆鬆地就能飛越時間外側的人姐姐。沒有理由會遲到。

新城家成員的表情大相徑庭。美奈和MINA一臉不安;站著打筆記本電腦的大哥則是一副滯銷輕小說作家的苦命臉;理央跟平時一樣狂妄;YOMI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唯有光一人就像在等待聖誕老公公到來的小孩似地,興奮全寫在臉上。

拓真則面色凝重。

「小籠子」裡面裝的是MINA。那「大籠子」裝的會是什麼?

大家彷佛心底都有了自己的答案,並且將它表現在臉上。

『嗯?——看。來啰。』

手上的說明書率先顯示出這行文字。YOMI也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拓真一如受到她注視著虛空某一點的視線所吸引似地,也抬起眼帘望向上空的夜色。

隨著「嗶嘰」的聲響——

空問的一點浮現了紫色的裂痕。

空蕩蕩的天空彷彿被銳利的刀子切開般,冒出了一道龜裂。龜裂緩緩地裂開成眼眸的形狀。

最後一個渾圓的「洞」在超過房子二樓的高度成形了。由於那個洞出現在缺乏比較對象的天空,所以難以明確掌握它的大小,不過那個尺寸應該足以讓一輛車輕鬆通過。

洞里一片漆黑。裡面充滿紫色的雷光。

一溜煙地——一輛休旅車從中出現了。

扣除沒有輪胎這一點,基本上跟平日停靠在路邊的宅配業者休旅車沒啥兩樣。配色是粉紅與白兩個顏色。車身側邊醒目地寫著「小白兔宅急便」的字樣。文字是用自己看得懂的語言寫成,令拓真感覺不可思議。

自空中緩緩降落的休旅車讓輪胎沉入地面,著地了。看到輪胎在車子著地前一秒突然冒出來,拓真莫名有些驚訝,原來這輛車也是有輪胎的啊。

「嘿咻!」

駕駛席上的大姐姐下車時,先把屁股挪出來。搖晃著一團白色尾巴、手上拿著剪貼簿和手持裝置的大姐姐直到轉身回頭,這才發現拓真一行人的存在。

「您……您好……我、我是小白兔宅急便……」

將剪貼簿摟在懷裡的大姐姐從右至左環視了新城家大小。然後視線接著從左邊移回右邊。

大姐姐翻起了白眼。不對。她是小白兔所以應該是翻紅眼。

「大姐姐好沒精神喔。」

「您!您好!我是小白兔宅急便!」

一聽到光指出自己的缺點,大姐姐立刻回過神,恢複語尾總是會加上驚嘆號的快活聲音。那果然是業務用的聲音嗎?

「哇!也太誇張了!大家相邀出來在門口迎接我耶!你們有那麼期待喔!真是!受到這麼大的期待和鼓舞!工作起來也更起勁了呢!這份工作我做了好幾萬年了,受這麼熱烈的歡迎還是第一次說!」

不知道大姐姐是害羞還是怎樣,不斷用手拍擊長了圓尾巴的屁股。毛茸茸的尾巴搖搖晃晃地抖動著。

大姐姐的那個舉動和口吻總覺得好像某人喔?拓真如此心想的同時,一邊直挺挺地伸出了手來。

「嗯?嗯?嗯……?」

瞧拓真朝自己伸出手,大姐姐面露不可思議的表情。

忽然,她一臉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雀躍地用手在工作服上面抹來抹去。

然後她雙手向前一伸,緊緊握住了拓真停放在半空中的手。

「我不是要跟妳握手。給我包裹。」

拓真有些尷尬地冷冷說道。瞧她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天然呆模樣。果然感覺很像某個人……?

「什麼?」

「包裹啦。我們一直在等那個包裹耶。」

「啊!是是是!包裹喔!沒錯!大姐姐現在在工作嘛!」

休旅車的行李廂終於打了開來。

大姐姐一如在搬運空箱子般,輕輕鬆鬆地搬起三天前也曾看過的大瓦楞紙箱,轉過來面對這裡。

大姐姐獨自一人搬起目測需要兩個人一起協力搬運的龐大物體,卻絲毫沒有表現出沉重的的感覺,臉上還眉開眼笑。

這畫面感覺好超現實。

拓真做好了接招的準備。果不其然——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落在了懷裡。

「嗚喔!」

這重量超越了一般女國中生。至少是成年女性的體重。

如果要具體形容,依拓真的想像——感覺應該是屁股和胸部那一類的部位變大或變重所多出來的重量吧。

「需要幫忙嗎,Father?」

「爹地,我幫你拿一邊?」

「拓真,來。PASS給我,PASS給我啊。」

拓真婉拒YOMI、光以及其它人的援手,堅持自己一個人搬運瓦楞紙箱。他在玄關把鞋子脫得東一隻西一隻,一路上頻頻和走廊的牆壁發生擦揀、不斷改變搬運私人箱子的角度,直朝起居室前進。

全家人的氣息尾隨在自己的後頭——然後「碰」的一聲,大門關上的聲音接著響起。

拓真赫然想起一件事,轉頭看向後面。

「啊……」

剛剛漏了做指頭會麻麻的那個儀式。生體認證之外的另一個認證。叫什麼量子相關還是機率偏差名字很複雜麻煩的那個。

「算了……沒差。」

拓真煩惱了三秒就作罷,繼續往起居室前進。

目的地就在不遠處了。

*

「爹地,這裡!」

等光把桌子推到牆邊後,拓真把瓦楞紙箱放在房間的正中央。

用儘力氣的拓真最後鬆手一放,箱子重重地落到地上發出重響。

「那麼——」

話才一出口。

「開箱啰~~」

拓真逮住了撲上前的大哥,使出掃堂腿將其絆倒。

面黃肌瘦的二十三歲繭居族不敵現役男高中生的力與技,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那麼——」

拓真打起精神,重新面對瓦楞紙箱。

等一條條地撕完貼成十字型的膠帶,來到只剩打開蓋子的階段之後,拓真才回頭望向一家人。

「——我要打開啰?」

面露緊張的神情點頭回應的——是美奈和MINA。

兩個人的表情一模一樣,都是在不安中摻雜了某種決心。

拓真把手放在蓋子上,一鼓作氣打開。

然後低頭一探究竟。

「怎麼了……拓?」

美奈惶惶不安地詢問。

但拓真只是看著箱子。

「……拓?你還好嗎!」

MINA也擔心問道。

但拓真只是看著箱子。目不轉睛地看著。

「拓……?」

這個聲音是誰喊的拓真已經分不出來了。反正也不重要。

拓真兩眼發直。

感覺鼻血都快噴出來了。

不曉得年齡到底是幾歲,只看得出來是成人,美奈再過個幾年,就會變成那樣子嗎?MINA的話,就得額外再加個三歲吧。

裝在箱子裡頭的——

果然也是美奈。不過不知道這是幾年後的美奈。女人的年齡很難判斷。只看得出來箱子裡面的美奈已長大成人了。

此時此刻可以確定的,就是數年後的自己將晉陞為人生的勝利組。美奈現在就很正,但未來會是個更正點的美人胚子。

她——箱子里的睡美人是裸體的。

一絲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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