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啦、孝平~不可以爬這棵樹啦!」
平常把『這是我無法征服的樹木』的豪語掛在嘴邊的奏擋在孝平的面前。
「這棵櫸木是島上所有人的寶物,是在大家細心呵護下長大的。」
年幼的孝平無法理解奏的話中含意,若是在神社裡的樹木倒還說得過去,只是一棵長在原野上,外表毫不起眼的樹木而已,看不出哪裡受到大家的尊敬。
「聽說它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喔。」
——任何願望?
「沒錯。尤其是愛情的願望。聽說有一個被鬼一見鍾情的女鬼寄宿在這顆樹上,所以能實現大家的願望。」
——鬼?聽起來真嚇人。
「是嗎?把鬼都當成是壞蛋。他們也很可憐耶,說不定裡面也有善良的鬼啊。」
——我才不這麼認為呢。
「啊哈哈,可是,你不覺得會談戀愛的鬼很可愛嗎?如果有那種鬼,我還真想見上一面呢。
——奏許了什麼願望呢?
「我還沒有許願喔。當然是要在必要時才許願嘛。」
——喔,這樣啊……
在昏暗之中,孝平睜開雙眼。
發現這是自己房間的瞬間,剛才夢見的內容頓時煙消雲散。
事到如今,難以分辨究竟是單純的做夢還是以前的記憶。
孝平慢慢起身下床。
看來自己從學院回來後,連制服都沒有換,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大概是最近累積了太多疲勞的緣故。
打開電燈,走向書桌,正準備找出課本寫作業的時候,房間響起叩叩叩的敲門聲。
『來了?』
孝平起身走向玄關。
打開門,眼前的人是陽菜。
『嗨!』
『抱歉,我有話想跟你說,可以進去嗎?』
瞧她一臉心神不寧,看來不像是來舉辦平時的茶會。
孝平讓陽菜進入房間,請她坐上座墊。正準備拿出茶杯泡茶的時候,陽菜卻表示『不用了,謝謝。』
……怎麼了?
陽菜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陰霾。孝平的心跳漸漸加速,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問你,最近你有和姊姊說話嗎?』
陽菜搶先開口,果然與奏有關。
『是有說話啦,但是不像以前一樣。本人是說因為很忙,所以無法參加茶會。』
『這樣啊……』
陽菜也察覺到異狀了嗎,恐怕連鍈里華與司他們,也注意到孝平與奏之間的氣氛不對勁了吧。
『抱歉,讓你操心了。』
『哪裡。』陽菜猛搖頭。『不是孝平的錯,錯的人……應該是我。』
『咦?』
孝平傾頭納悶,不明白陽菜為何會這麼說。
沉默片刻之後,陽菜抬起頭來。
『姊姊之所以躲著孝平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顧慮到我的緣故。』
『顧慮?』
『對……我想……姊姊應該喜歡孝平。』
雖然難以啟齒,陽菜還是接著說下去。
『然後,為了我著想,她才打算退出。』
……退出?
好妙的說法,說得好像奏真的對自己有意思似的。
『你有聽懂我的意思嗎?』
『嗯,抱歉,完全沒有。』
孝平當然可以理解陽菜字面上的意思,只是無法理解真正的原因,因為直到現在,孝平始終以為奏避不見面的原因是因為討厭自己。
『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對家裡以外的人說過。』陽菜緩緩開口,『小時候,我曾經生病住過醫院。』
『確實是……第一次聽到。』
孝平無法確切明白個中含意,決定仔細傾聽。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雖然不是什麼重病。』
陽菜感觸良多地眯起眼眸,也隱隱約約流露出寂寞的眼神。
『我一直很羨慕姊姊,羨慕她的開朗、自由、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更確切地說,我甚至很恨她。』
聽見不像陽菜會說的台詞從她的口中說出,孝平有些吃驚,姊妹倆的手足情深始終受到大家的讚美,印象中完全不記得有看過她們吵架的場景。
『因為這樣,所以我與姊姊的感情一直不太好……不過有時候,我們會彼此傾吐心聲,最後總算和好了。並且約定好要永遠當一對無話不說的好姊妹……』
說及至此,陽菜沉默片刻,尋找接下去的說語。
『我們的感情雖然很好,卻也不是無話不說。其實姊姊一直很替我著想,總是體諒體弱多病的我,在各方面忍耐包容……甚至打算讓出喜歡的對象。』
『陽菜……』
她的肩膀些微地顫抖。孝平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撫。
想到她是懷著某種自己不知道的確信傾訴著真心,就不好意思隨隨便便跟著附和。
『姊姊之所以無法誠實面對自己,就是因為顧慮到我。對不起……孝平。』
『你幹嘛道歉啊。』
孝平無法干涉姊妹倆的私事,即使如此,還是不希望陽菜道歉,因為錯不在任何人。
『雖然這不是我能評斷的事……但是請不要顧慮到我,而且重點是,如果奏姊一直在意著陽菜的話……就表示你們並沒有真正和好吧?。』
孝平當然不可能不在意奏的芳心究竟歸屬何方。
相反的,他打從心裡想知道奏真正的心聲。
不過,眼前應該先解決其他問題。
從小,就很喜歡看著姊妹倆形影不離的身影,對於鮮少與雙親接觸、沒有手足的孝平而言,能讓自己強烈體會到家人的感覺的人唯有她們姊妹。
『我希望你先解開與奏姊的心結……而不是向我道歉,你們的事情比較重要,我保證。』
『孝平……』
陽菜濕了眼眶。
但她馬上揉揉眼睛,露出堅定的目光,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你說的對……應該先處理我們姊妹的問題。』
嗯,微微點頭之後,陽菜從口袋拿出手機。
她打算怎麼做呢,只聽見她按著按鈕的嗶嗶聲響,看來是要撥電話給別人,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孝平有些吃驚。
『……喂、姊姊?』
更令人驚訝的是,電話的另一端竟然是奏。
『你在房間嗎?那麼,能請你現在從陽台的逃生梯下來嗎……對、馬上、是的。』
『陽、陽菜。』
陽菜只簡短地表示有要事之後,旋即掛上電話。
接著迅速起身走向陽台,然後打開窗戶,馬上聽見從上方傳來嘎答嘎答的聲音。
孝平的房間的正上方,便是奏的房間。有時候她會利用緊急逃生梯,半強迫地亂入孝平的房間。
『姊姊,快點。』
在陽台的陽菜對著上方喊著。
……咦?她究竟在幹什麼?
『小、小雛……你幹嘛啦?』
梯子被放下來後,接著傳來奏的聲音,孝平的心臟莫名其妙地震了一下。
『姊姊,不用再壓抑了啦。』
陽菜的聲音在微弱的黑暗中清脆地響著。
『我只是把孝平當成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已。所以我對他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啦。』
『小雛……』
上頭的奏顯得不知所措。本來還以為她會突然說些什麼,不過反過來想,要不是突然面對面,陽菜可能也沒辦法坦白自己的心聲。
『所以我希望,這一次姊姊可以誠實面對自己,希望姊姊不用顧慮到我,為自己的幸福著想,所以你趕快下來。』
陽菜抓著梯子踮起腳尖。
外頭下著小雨,帶著濕氣的暖風吹入室內。
風裡帶著令人懷念的土壤味道。
孝平也站起身走向陽菜,他走出陽台,一抬起頭就從梯口的方向望見奏。
『孝平……』
眼神一交會,奏立刻雙頰泛紅。
『那個……陽菜都這麼說了,你可以下來一趟嗎?』
『咦、不、不行啦!』奏馬上搖搖螓首。『……我身為風紀委員,這麼晚了不可以進入男生房間。』
這句台詞完全想不出來會出自平常大搖大擺亂入房間的人的口裡,況且現在才傍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