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奈,你是怎麼了?從早上臉色就很糟耶?」
在第一節與第二節之間的短暫下課時間中,千歲這麼詢問榛奈。她輕輕地拉了拉顯得有點發青的榛奈臉頰。
「今天早上騎腳踏車摔車了……受了點擦傷。」
榛奈把袖子捲起來,讓千歲看了看自己的上手臂。看到因為擦傷而皮開肉綻的痕迹,千歲不禁皺起眉頭。
「這樣子今天洗澡應該會很刺痛吧……看你好像沒有消毒,應該在上課之前去一趟保健室才對啊!」
「雖然有點痛,但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啦……不過因為摔車,腳踏板歪掉、書包也弄髒了,然後雖然沒有檢查過,但便當應該也是一片慘狀吧……因為這樣,所以我心情有點低落。」
榛奈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其實讓她心情低落的真正理由不是這些,但是她又不可能老實地說出,是因為今天早上看見格拉波爾和狗的那幅光景。
白色的狗。從濕潤的毛皮尖端淌下水珠,沒有頭的狗。在肌肉之中看到顏色不同的部分,或許是骨頭吧。抱著那隻狗的格拉波爾雙手染成紅色,對榛奈露出笑容的嘴角也染紅了——
「我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啊——嗯,去吧。」
猛力地站起來之後,榛奈快步離開教室,衝進了女廁裡面。幸好裡面沒有半個人,她迅速進入第一間廁所之後,隨便上個鎖,就把胃裡面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儘管不願意,然而會讓她回想起早餐菜色的腥臭味刺激著鼻腔,加遽了嘔吐的感覺。
在準備鈴響起,千歲過來叫她之前,榛奈只是一邊吐一邊哭。看到一臉凄慘的榛奈從廁所定出來,千歲只對她說「好好洗把臉吧」而已。
「早安,對不起,我遲到了。」
在第一節課快要下課的時候,打破A班寧靜的,是猛烈地打開教室門的聲音,與黑田剛典充滿朝氣的問候聲。
「……黑田,你下次進來時要輕聲慢步,還有就是快點入座。」
儘管中年英語教師不悅地瞪過來,但剛典還是毫不介意,笑咪咪地——
「知道了,謝謝。」
這麼回答。從頭到褲腳,以及提著的書包全都濕透了的剛典,一邊滴著水,一邊靜靜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綱典那傢伙,是幹了什麼啊……)
當教師打算控制一陣騷動的教室氣氛,而在黑板上振筆疾書的同時,平八一邊感到無奈,一邊注意著後而位子上的剛典。在這種情況下,剛典的手機壞掉就會顯得非常不方便。只能等到下課再問他遲到、還有弄得全身濕透的理由了。
(畢竟今天是一大早就下雨,沒帶雨傘或者雨衣之類的情況有點奇怪吧……)
在宣告下課的鈴聲響起之前,平八都非常介意剛典的狀況。一下課,平八就立刻跑到了剛典的位子旁邊。
「唷,綱典。」
「嗨,平八,早啊!」
剛典正在把書包中的教科書和筆記本放進抽屜里,接著把足以擰出水滴的書包掛在桌子旁邊之後,緩緩地站了起來。
「我要早退。」
「啊?你在說什麼啊?身體不舒服嗎?等等,你書包要放在這裡喔?」
「不,我沒有不舒服,換個說法的話,就是我要蹺課。啊,那大家,先掰了——」
對說著「不要這樣光明正大蹺課啦——」、「黑田同學,你這樣不行——」之類風涼話的同學們行了一禮之後,剛典什麼也沒拿,便走出了教室。身為朋友,實在不能漠視這樣狀況的平八也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
「喂,剛典,我不會說你不準蹺課,但是你也稍微跟我說一下情況吧,應該說,既然你要蹺課,那打一開始就別來啊,而且你為什麼渾身濕透成這樣啊?沒帶傘或者雨衣喔?」
來到走廊之後追上剛典的平八,抓住了他那濕透的袖子。顯得格外沉重且冰冷的手臂觸感,非常紮實地傳到了平八的手掌上。平八雖然因為這奇妙的觸感而皺起眉頭,但他還是沒有放手。
「我是有我的原因在,但說出來你會生氣,所以我不想說。」
為了阻止剛典輕柔地甩開自己的手的動作,平八並沒有抓住他的袖子,而是緊緊握住他的手臂。跟以前相比之下壯碩許多的手臂雖然不太好抓,但平八還是沒有放手。
「不管你說或不說我都會生氣,所以你這傢伙給我說啦!」
「原來如此,這麼說確實有理。我想找一個東西,現在打算去找。」
「找東西等放學之後再去不就得了?還是說你弄丟了很重要的東西?」
剛典一邊微笑,一邊拉開抓住自己手臂的平八的手。
「雖然不是非常重要,但如果不快點找出來並且妥善處置的話,會有點麻煩。總之,平八不要介意我的去向,專心向學就可以了。」
「哪有人一天到晚專心向學的啦,你給我具體說出你到底想要去找什麼。錢包?壞掉的手機?儘管我認為不可能,但難道是夏威夷小吉他?」
「唔……」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剛典俯視著平八,只說了一聲「抱歉」。
「我有很多不想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你的理由,如果我跟你說明這些理由,對我來說只會造成更多不方便,所以我對於不能告訴你一事道歉。」
「……你解釋得真複雜,要是不想說就直接說你不想說啦!」
「嗯,我不想說。」
「是喔……」
平八焦躁地搔了搔自己的頭。真是的,從剛典失去記憶以來,自己就一直被他奇怪的言行舉止耍得團團轉……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擅自被他耍的,畢竟做出這種事情的剛典本人,還是一派平常的樣子。
「我很清楚你相當介意黑田剛典這個人,但因為我完全沒有黑田剛典這個人的記憶,所以你能不能就當作我不是黑田剛典呢?」
「你這個大王八,我不是之前就叫你不要這樣識了嗎?」
揪起剛典濕透的衣領,平八加重了力道想把他推去撞上牆壁,但剛典卻不為所動.
「因為我今後大概也沒有機會,能夠找回你所認識的黑田剛典的記憶……」
「你敢說將來的事情我就扁你……沒什麼好看的啦,不要亂看!」
平八發現幾個同班同學還有好幾個隔壁班的人,一邊嚷嚷著「平八兄和黑田吵起來了——」、「哇——平八的臉綳得跟沖繩獅子一樣——」一邊圍觀,便轉頭大吼驅散觀眾。接著轉向剛典,他還是一剮非常「普通」的表情。
「管你有記憶還是沒記憶,都不改你是綱典的事實。」
「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我很可能只是外表眼黑田剛典一樣,但內在完全是你所不知道的生物嗎?」
平八確實想過這一點。他曾想過剛典可能是個連舊傷都可以仿造的他人,因而產生了恐懼;以及認為自己的摯友可能突然變成完全不相關的鄰人,而產生了懷疑。伹平八卻很乾脆地,甩開了這些一度閃過腦海的念頭。
「我認為我和你父母的眼睛可沒有瞎到,無法辨別出你只是跟剛典很相似的他人。然後啊,儘管你是個有點傻、少根筋、不會看場面又欠缺常識的人,但我並不討厭你,所以到時候我可以跟你重新開始交朋友。」
聽到平八這番話,剛典不禁瞪大了眼睛。平八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有看到剛典如此吃驚的樣子。
「你眼睛瞪這麼大是要幹麼?因為我說出了很棒的話所以你很感動是嗎?喜極而泣吧你。」
「不,我只是重新認知到你講話真的不太經過大腦。」
確實自己說話都沒怎麼經過大腦,只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就算這樣,平八還是覺得自己說出了相當動聽的話,所以看到剛典反應這麼淡薄,多少有點難過。
「……真沒想到老是把浪漫啊、青春之類的掛在嘴邊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啊!」
「沒辦法啊,我只有外觀是黑田剛典……總之,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在找什麼。」
剛典用手拉開揪住自己衣領的平八。那隻手又大又冰冷,而且感覺好像很硬?
「……你的手好噁心。」
「是啊,多謝稱讚。」
這對話根本牛頭不對馬嘴。像這種很跳脫的往來應對,之前跟剛典好像常發生。
「隨你便啦,混蛋東西!」
平八一副很沒趣的樣子背對剛典,一邊對興緻勃勃地看著兩人互動的同班同學說「看屁啊,我要跟你們收觀賞費喔」,一邊走回教室。
「就算那些話是謊言,我還是覺得很感謝,也確實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