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真)

話先說在前頭,在這個故事裡,只會出現一種「魔法」。

魔法。

如果你覺得這種跟廟會裡,小販說「一定會中獎!」的拉線抽獎一樣,感覺是騙人的話,看是要稱之為超能力也好、ESP也好、詛咒也好、業障也好、犬神家(注1)的天譴也好、共濟會(注2)的超科學行為也好,你要叫什麼都可以。應該說,這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在這裡,我必須事先說清楚的是,當本故事進入尾聲、無法再做任何改變的時候,並不會發生時機很剛好的「奇蹟」,所以你們就給我乖乖地放棄吧,不對,應該說是請各位放棄才對。

嗯,不過,對於春崎聖香(日文念法為「SHUNZAKIKIYOKA」)而言,方才提到的奇蹟是否應該要發生,倒是讓我在判斷的時候煩惱了一陣子。

那麼,假設在比現在早一點的從前,有一對在福島縣鄉下出生長大的男女。

若要解釋那裡有多麼鄉下的話,舉例來說,現在每年都還有為了采山菜而進入山裡的老爺爺、老奶奶,遭到結束冬眠的熊襲擊;聖香十歲左右、鎮上出現第一家便利商店時,造成當地居民一片大騷動,在LAWSON大香鹽町店開店時,甚至出現排隊要等上三十分鐘的長長隊伍。當然啦,鎮上的店家老闆全都丟下了自己的店不管,衝去便利商店參觀,所以,當天鎮上除了便利商店之外,所有的店鋪全都失去了機能。連今年十九歲的聖香所處的時代都是這種感覺了,當時那個地方有多麼鄉下便可想而知了。或許連山賊都有可能會出現。聖香以包含憂慮、放棄、自嘲,以及和腳趾頭前端差不多大小的愛,將這個城鎮稱之為「腐海」。

雖然話題有點扯遠了,但那一對男女都是來自這個鄉下。

兩人有著相同的興趣。

這對為了興趣而只去都市二、三天的男女,在東京相遇了。因為家鄉和興趣都一樣,使他們一下子就情投意合。回到福島之後,兩人還是繼續在交往,大概一年半左右後就結婚了。而且他們在一年後便生下了女兒。

要說這種情況很罕見嘛,是很罕見沒錯;要說是也會發生的事嘛,也是會發生沒錯;話雖如此,倒也不是非常值得一提的事。

不過,對擁有這種爸媽的女兒來說,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存在。

那就是爸媽的興趣。

畢竟女兒是興趣相同的爸媽生下來的純種。關於爸媽本身的興趣嗜好對自己兒女影響程度的大小,每個家庭中都有很大的差異,這一對父母正好屬於那種積極地讓女兒有相同興趣的類型。

若是女兒擁有馬拉松、游泳、棒球之類的運動選手,或者藝人或資產家的純正血統的話,我想應該有不少人會感到羨慕吧。可是,這個女兒的情況卻受到很多人的同情。「興趣相同的父母」聽起來好像很好聽,不過實際上可以寫成五個字:「糟糕的父母」。

無獨有偶地,聖香的爸媽都是角色扮演者(COSPLAYER)。

理所當然的,春崎家的相簿不但數量很驚人,在質量上也很驚人。只不過質量是讓人感到頭痛的那方面。

在從過世的爺爺繼承的鄉下房子里,聖香的爸爸擺了不知是怎麼搬到屋裡去的巨大書櫃,書櫃里從左到右都排滿了相簿。根據聖香聽到的說法,因為這個書櫃如果是在屋外做好再搬進家裡會有難處,所以爸爸居然在屋子裡自己做出了這個書櫃的樣子。不知道他們是有怎樣的詭異堅持,並列在一起的相簿,顏色全是感覺很廉價、讓人覺得刺眼的水藍色。巨大的書櫃里擺滿難以辨認、同款同色的書籍,這種光景,老實說,不對,就算不用老實說,也讓人感覺也很不舒服。況且,這些相簿里幾乎有九十五%以上都是穿著動畫、遊戲或漫畫的自製(或是現成的)角色扮演服,然後擺出姿勢的爸媽,不然就是其他人的角色扮演的照片。聖香偶爾很想稱讚自己沒有誤入歧途的確也是很合理的。

當然啦,媽媽在生下聖香前早已經準備很齊全了。

試著從書櫃中間那一帶,拿出十九年前左右的照片看看。那是聖香出生後的照片。嬰兒聖香揮著小小的手,在照片上笑得很可愛。那件據說是媽媽自製的嬰兒服附有耳朵還算可以原諒。這可以算在容許範圍之內。不過,從看到那件衣服有尾巴時,感覺就變得很奇怪了。而背後還有像是塑料制的天使翅膀時,就已經超出界線了。「這雙翅膀啊,只要按下脖子後面的按鈕就會發亮哦。做起來超辛苦呢」,眼神浮現出鄉愁,高雅又豪爽得讓人尊敬的媽媽的發言下,最終的防線便匡啦匡啦地崩塌了。聖香偶爾會感到苦惱,沒有誤入歧途的自己是不是錯了,的確也是很合理的。

換句話說,聖香就是在這種詭異的家庭長大的孩子。話說回來,仔細思考便會發現,連「聖香」這個名字也像是宅男會喜歡的名字。

不過,小孩子是很恐怖的。

還是應該說,有其父(母)便有其子?

不論是嬰兒時代的聖香、幼兒園時代的聖香、小學生時代的聖香,都完美地承繼了爸媽的角色扮演興趣。只要你翻開幼兒園時的相簿,就可以看見被裝在膨膨的、灰色的珍奇異獸玩偶(附有貓咪公交車)里的幼兒園生聖香在向你打招呼(注3);小學低年級的聖香,則穿著黑色服裝、打著紅色蝴蝶結,以及不知道從哪裡抓過來、顯然很不甘願的黑貓,一起跨在掃把上面(注4);小學高年級的聖香,則是穿著莫名的厚卻又輕飄飄的水手服,代替太陽系第三顆行星的環繞衛星去懲罰人(注5)。小孩子真的很恐怖。

不過,這個地方可是人類留下的最後秘境、野生的王國;這裡的公交車一天只跑數趟,電車是單線的,而且只有兩節車廂;這個地方是冬天很冷、夏天很熱,是位於福島的鄉下城鎮。

也就是說,鎮上的宣傳標語是『在大自然的包圍之下,可以讓你身心為之一新!』,換句話說,就是自稱「這裡什麼都沒有!」的鄉下中的鄉下。而角色扮演,則是有點違背秩序的謎樣興趣,嚴格說起來,連鎮上居民對它的理解是否正確都很讓人懷疑。當然啦,大家的反應不用說也能知道。證據就是當鎮上居民提到聖香的姓氏「春崎」時,一定會加上「那個」作為定冠詞。哦哦,那個春崎家哦。

不過,聖香的爸媽對諸如此類的事毫不在意,他們堅決地走自己的路。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擁有定冠詞作為尊稱。不對,總覺得聖香的爸媽反而對旁人的反應樂在其中。裡面是有什麼神秘深遠的心理作用嗎?或者是他們擁有接受他人責難的強大包容力呢?還是他們只是單純的被虐狂呢?說得糟糕一點,甚至連自家族的都說他們是「沒用的人」了。然後等到聖香察覺到時,她也已經以「鄉巴佬角色扮演者父母的女兒」的身分,青春已經順利地以火箭般的速度沖了十九年了。

接著,大家都已經完全忘記了吧,前面提到的「魔法」。

總之,要是不先說明「魔法」的話,故事就無法進行下去。

聖香連日期都記得很清楚。在現在已經褪色的那張照片的一角,印著橘色的攝影年月日。那是聖香要升小學五年級的暑假,八月二十一日的星期六。拜豐富的大自然、新鮮的空氣與大量的營養所賜,精神飽滿到讓人懷疑是不是嗑了葯的鄉下之蟬,鳴鳴、唧唧、知了知了、大聲鳴叫。事情就是發生於那樣的炎熱的日子裡。

「好——我要拍啰。」

表哥雄介的來電是在中午過後。接著在一個小時後,滿頭大汗的雄介哥臉上掛著笑容,肩上背著大大的背包,跑到了聖香他們家來。因為在一個小時前,電話那一端的他說:「我又買了新相機哦!是拍立得的名品S—70的後繼機,拍立得690!它十足的存在感,以及充滿古典的設計,又再度勾起了我愛相機的心」——以下省略。

對喜愛相機的表哥來說,一拿到新機種後,他似乎是忍不住想找點東西來拍的樣子。而聖香的爸媽,則是那種很愛被別人拍的人種。在雄介哥抵達前的一小時內,爸媽便分別從有氣無力地穿著T恤和短褲裝扮、以及一身購物打扮的福島鄉巴佬風格,搖身一變,變成了隸屬於反帝國地下組織的寶物獵人,以及被植入魔導力的常勝女將軍(注6)。

拍攝地點是春崎家。當聖香的父母和雄介哥以這種感覺舉辦春崎攝影會時,這個地方便是固定場所。雄介哥很快就在客廳兼佛堂完成了攝影準備工作,他的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了,儘管他的手在移動布景,動作卻依然流暢華麗,而聖香的爸媽可以一邊敷衍雄介哥大談相機經,一邊擺出姿勢,技巧更是達到了神技的領域。

不過,在這個時候,做著被魔導帝國洗腦的秘密武器、人類與幻獸的混血少女打扮(注7)的小學生聖香,不知為何卻不發一語地沉默著。

這個年紀的聖香,原本是聽見要拍照就會很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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