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幕 雛浦和大河內非日常的日常生活

道場里響起迴音。

「喝!」

響起豪邁英勇的聲音後,男人的巨大身軀飛了出去。

「下一個!」

低粗嗓音說罷,另一名男子便站在我的面前。

男子先出手。他伸出粗壯的手,想抓住我的手臂。我躲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就像隨風飛舞的羽毛一樣,我輕輕地把一隻腳伸向男子,剩下的另一隻腳則加重力道。

我的手迅速又準確地抓住男子的手臂和胸口。同時反轉他的身體,將重量往前拉。

男子的身體浮在半空中。等到他察覺到的同時,在他眼中的世界已經翻轉。

道場響起巨大的聲響。

「到此為止!」

低粗嗓音說著。聲音的主人是個粗壯的大塊頭男子。

「今天就到此為止。」

「是。」

我對神龕行了個禮,再對大塊頭男子行禮。黑色長髮隨之搖擺飄逸。

「志乃,稍微了解一點了嗎?」

「一點點。」

我有些困惑地回答。剛剛被我丟出去的男子還倒在我的腳邊。不只是他,這個道場到處都是被我打倒的男人。

「嗯。武術之路漫長又險惡。只要你日益精進,終究能開花結果。」

大塊頭男子雙手交疊,用力點了點頭。雖然大家不太相信,不過這名大塊頭男子是我的父親。

「是。」

「嗯。總有一天,世界會尋求你的力量。到那時為止,千萬別怠忽練習。」

……總之,真像個傻瓜。我在心裡如此嘟囔。

我認為,不管是外星人侵略地球,還是地底人開始進攻,這種日子都不會來臨。但是因為父親信心滿滿地這麼說,我也不能反駁。我知道,父親比任何人都更保有赤子之心。而且如果說出破壞他的夢想的發言,這個道場一定會變成集體命案現場。

「是!」

我交叉手臂,接著再氣勢十足地把拳頭放在腰際。雖然我自己也覺得這樣很蠢,然而很遺憾的,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

我是雛浦志乃。我雖然是就讀普通高中的普通高中生,但是也有許多不太普通的部分。我家是開設『雛浦無敵流』流派的空手道道場。門下擁有許多學徒,經營道場本身還算順利。

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異常,但是我的父親在訓練女兒這件事情上灌注了許多心血,女兒也回應父親的期望,鍛鍊出強韌的肉體和超強戰鬥能力,這部分是有點奇怪。再加上這個父親以招親名義,召集來自四面八方的習武之人,讓他們和女兒對決,這種狀況實在很難稱得上是普通。

因此,我必須讓身體熟記所有格鬥技的規則,和對手面對面交戰。當然我不可能贏得所有比賽,但是我有自信每輸一次,我的力量就更強。

『雛浦無敵流』的奧義是一脈單傳,所以我得以繼承人的身分每天日夜修行。就算全世界被核武的火焰籠罩,我的命運還是得繼承『雛浦無敵流』。

但就算如此,我在社會上的地位是高中生。是向出租影帶店辦理借閱證時,也沒辦法在職業欄上寫『武者』的未成年少女。高中生的工作不是習得必殺奧義,而是到學校致力於學業。我也不例外,我每天都乖乖到學校上課。對我而言這也是日常生活。是我恢複成普通女孩子的短暫時間。

「接下來縣警菊池巡查長有話要對大家說。請大家注意聽。」

在教頭(註:小學、中學、高中學校內的職員。輔助校長處理校務,也被稱為副校長。)嘶啞的廣播之後,一名男子走上舞台。因為我坐在體育館後面,所以我沒辦法看清楚那個男子的長相。我只知道他很高、體型很壯碩。

麥克風一陣吵雜後,男子的聲音從喇叭傳出。

「大家好。我今天從縣警察局到此,是有事要叮嚀各位。」

自從國小時期交通訓練(註:日本的中小學、幼稚園等教育機構會和當地警察機關共同舉辦一年一次的交通安全教室,宣導行人、腳踏車交通規則和提醒校園周遭的危險場所等等。)以後,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警察大人特地跑來學校。在這個一接近夏天就像三溫暖一樣悶熱的體育館裡,沒有一個學生認真聽這位巡查長的話。我也邊遠遠看著說話的巡查長,一邊想著能不能快點結束。

「最近這附近出現偷襲女高中生的色狼。隔壁的南女子高校有許多受害者,貴校也有學生提供目擊線索。現在警方正全力搜索當中,相信近日就會逮捕犯人,也請各位多加小心注意。沒有事的話,請別留在學校太晚,女孩子也請別獨自回家。」

有色狼啊。他到底對南女子高校的學生做了什麼事情?如果是殺害或傷害的話,應該會引起更大的事件才對。一定是從背後抱住女學生這種事情吧。

真無趣。到底抱女孩子有什麼樂趣啊?我完全搞不懂色狼的想法。

「姊姊!」

菊池巡查長說完話後,全校集會一解散,就突然有人從後面抱住我。我回過頭,看清楚黏著自己的少女是誰。幸好不是謠言中的色狼。不對,或許這傢伙就是嫌犯也說不定。

「你那是什麼眼光嘛!」

少女搖晃著三股短辮,鼓起臉頰。當然,這名少女不可能是嫌犯。

她叫宮協彌生,和我同年級。至於為什麼她和我同年級卻叫我『姊姊』,關於這件事情,有一段非常複雜又冗長的故事,因為在此說明相當麻煩,所以就用她想這樣稱呼我這種籠統的理由帶過,還請各位能夠理解。

「我們回去吧。」

宮協聽見我的話,高興地點點頭。這時我發現另一名重要的朋友。是彎著身體、有點駝背的嬌小少女。同年級的她轉動沒有自信的眼睛看著四周,舉止行為有點怪異。她是空口真帆,是我的朋友當中最順從乖巧,也是最奇怪的人。我和宮協、空口都在同一個班級里,而且都參加話劇社,所以不管何時總是湊在一起。

「真帆同學!」

宮協比我更快向空口打招呼。至於為什麼她稱呼空口為『真帆同學』,關於這件事情,有一段非常複雜又冗長的故事,因為在此說明相當麻煩,所以就用她想這樣稱呼我這種籠的統理由帶過,還請各位能夠理解。

「啊……」

空口的聲音比蚊子拍打翅膀還要小聲。我剛開始和空口來往時,也因為聽不太到她的聲音,還費了一番工夫。現在我已經大概能聽出她的發音,而且靠讀唇術和前後句子推敲,總算能好好交談了。

「空口同學也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我站在空口旁邊,和她並排站著。

「嗯。」

空口回答的聲音比針掉落到地面上還要小聲。

我現在高中二年級,我遇到空口是在我高中一年級的入學典禮上。一年級的時候我們也在同一個班上,當時的她,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少女,她的髮型是把凌亂的頭髮隨便綁起來,戴著比牛奶瓶底還要厚的眼鏡。而且她說話的次數極端稀少,缺乏積極性。她的存在感薄弱到應該可以玩一場世界水準級的捉迷藏。因此我在一年級時幾乎沒和空口有什麼交流。但是,當我們升上二年級的同時,她變了。那幾乎是猴子開始使用火的巨大變化。她把頭髮梳整齊了,眼鏡也換成隱形眼鏡。彎腰駝背也多少有點伸直了,說出的詞語數量爆發性增加,不過這只是普通女孩的十分之一程度。而最大的變化,就是她主動說要加入話劇社。這是之前的空口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不管是誰都會改變。

我看著空口,邊想著這件事情。

不,或許空口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只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發現這件事情而已,或許真正的她,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

別人是不可能知道本人的內心的。偶爾也有本人沒發現的事情。所以不能貼標籤說「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這是我看空口真帆之後學到的事情。

蟬大聲呼喊著,想讓短暫生涯直到最後一瞬間為止都過得有意義。從全校集會的體育館出來後,就聽見它們死命地大聲吶喊。梅雨季也差不多快過了,真正的夏天就要來臨。太陽的高度在六月的夏至達到最高點,但是地面溫度要達到最高得等到七月。而空氣受到地面加熱,在八月時氣溫達到最高點。這讓日本漸漸溫暖起來。

天空相當晴朗,沒有任何遮住太陽的東西。從連接體育館和教室大樓那個有屋頂的走廊,可以看見全身被太陽光籠罩、發出綠色光輝的植物們。我喜歡就算不願意,也會讓人感到有活力的夏天,勝過冷到不想動的冬天,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酷熱。我常常在想,如果春天的活力能跟隨夏天的氣勢一直延續下去是最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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