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現在那個男朋友啊,是你先告白的嗎?」
夏樹從椅子上摔下來,驚愕的表情里混著恐懼的情緒。
這裡是我們兩人的房間。社團活動結束、回到家裡之後,神門所做的事跟永音老師的話還一直在我腦中打轉。
神門到底想怎麼樣……?
男生真是難懂。
為了尋找能解開謎題的線索,我決定問問夏樹。
「姊、姊姊大人,您是怎麼了?您剛剛問小妹的那個問題,是學校作業的一部份嗎?」
「再這麼做作我就殺了你。」
我抱著雙臂,俯看趴在地上、無法爬回椅子的笨老妹。
「因為這是個跟老姊的個性完全沾不上邊的勁爆問題啊。」
說著,夏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清了清喉嚨。
然後她瞥了我一眼,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夏樹雖然對於交男朋友這件事很自豪,不過平常不會跟我說很多。或許一般人都是這樣吧。
「如果不想講的話也無所謂。」
「不是不能講,只是要跟老姊說這種事,總是覺得有點不自然、有點不好意思……」
那是因為你以前從來沒跟我說過這類的事吧。過了好一會兒,夏樹像是下定決心似地端正坐好,準備開口。她又清了一次喉嚨,看起來像是準備要說話了。這傢伙似乎想講不少有的沒的。
「是他先開口的。」
「然後你就答應了嗎?」
「這個嘛……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他有向我告白過一次,那時候我拒絕了。不過文化祭之後他又告白了一次,然後我就答應跟他交往了。」
夏樹有點害羞地說著。我儘可能冷靜地分析她所說的話,不過因為缺乏實際經驗,所以實在分析不出什麼結論。
「男生如果不是很喜歡對方的話,應該是不會告白的吧?」
夏樹睜大了眼睛。我知道自己的問題有點奇怪,可是,我很想確認一下。
「女生應該也一樣吧。」
「也是啦……話說回來,為什麼你第一次拒絕,第二次就答應了?」
「嗯,剛開始我對他雖然完全沒有意思,可是被人家告白之後心裡總是有點挂念。再說,聽到人家說喜歡自己都會覺得很高興吧……為什麼要問這個?」
「是學校作業。」
「哪有這種作業!」
「我們的作業是要調查家人們能不能好好使用日語交談。這個資料好像也會用在國勢調查。」
說著,我準備走出房問,夏樹在我背後叫道:
「啊!有人對你告白了!」
那個聲音是在開玩笑,打算戲弄我。我沒有理她。
「等一下!老姊!怎麼不像平常那樣說『我要詛咒你!』或『讓你嘗嘗真正的黑暗力量』之類的呢?咦?難道真的有人向你告白?」
我轉過頭。再不說些什麼的話,她一定會想歪的。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就這樣站在那裡。
「怎樣?」
夏樹的眼神是認真的。
「沒有人跟我告白。」
「那、對方做了什麼?」
臉頰好熱,只不過是要告訴老妹而已,為什麼會覺得很不好意思?我指著鼻子。
「他啾了這裡一下。」
「咦?在正式交往之前?他還沒有跟你告白吧?」
「嗯,結果就突然……」
夏樹站了起來,整張臉脹得通紅。可是,跟剛才因害羞而臉紅不一樣,她看起來非常生氣。
「那種輕浮的男生絕對不行!」
夏樹的氣勢讓我不由得想要後退一步。
「絕對不可以聽那種人的話!他最後一定會拋棄你的!明明有女朋友,卻還想跟老姊玩玩!」
看來夏樹腦子裡似乎自顧自地上演著某個故事。
「姊是這麼的不知世事!所以我一定要保護老姊!」
夏樹從椅子上飛撲過來抱住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
「那個,夏、夏樹?」
「不可以被騙!不可以相信男生說的『喜歡』!」
「那個,請問你遇過什麼慘痛的經驗嗎?」
夏樹楞在那裡,我沒有再問什麼,把緊緊環住我的夏樹雙手輕輕拉開,離開房間。姊姊已經快到極限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應該說,我連自己是怎麼想的都不知道。我擦擦鼻子,被人家做了那種事是一種侮辱,我會生氣是很正常的,神門沒有辯解的餘地。
可是,另一方面,我其實覺得很高興,這也是事實。
從來沒有男生對我做過這種事。我覺得沒有人在看我,事實上也的確沒有人把我放在眼裡,所以我從沒想過剛見面的男生會對我做這種事。夏樹說得沒錯,神門是輕浮的男生,我很清楚這一點。雖然知道,可是他對我的確抱著好意,這一點讓我很開心。
不,就像夏樹所說的,或許神門只是跟我玩玩而已。啊啊,可是知道了神門的過去之後,就覺得這樣指責他或許也不太對……
結果,我還是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想著這個不曉得有沒有答案的問題。邊吃飯邊想,邊洗澡邊想,邊刷牙邊想,連鑽進被窩裡的時候也在想,後來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二天,我還是沒想出任何答案,所以皺著一張臉去上學。
到學校之後,我把書包放在教室,然後走向教職員辦公室。就算腦袋一直在想事情,我也沒忘記昨天跟永音老師約好的事。
「報告。」
我小聲地喊了一聲,走進辦公室,裡面沒幾個老師。我直接朝那堆垃圾山走過去。永音老師的桌子比昨天還可怕,她再不調職,當我們畢業的時候,這間辦公室大概已經變成垃圾掩埋場了吧。看來永音老師真的想把辦公室變成她家。
「哎呀。」
一直坐在自己位子上的永音老師一看到我,就用平常那種帶著鼻音的傭懶聲音打了聲招呼。總覺得她的聲音里好像混了甜酒似的。
「真帆同學,來得真早啊。」
因為是你叫我來的好嗎?永音老師叉著雙腿,把已經看過、像山一樣的文件放在桌上,正確說來,是堆在桌上紛亂的雜物之上。看樣子她在這裡堆了不少東西。
「那個、請問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永音老師煩惱地「嗯」了一聲,吊起眼睛望著我。
「我個人是認為教師不應該干涉這種事情啦。哎呀,這叫什麼來著,情操教育是吧?嗯嗯,大概就是這類的事情。」
「我聽不懂。」
「別急嘛,思,簡單地說,老師是想問問有關你的異性關係。」
「異性關係?」
我下意識地叫了出來。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瞪著這邊。這不是該在教育工作者齊眾的場所里喊出來的字眼。由於談話的對象是永音老師,所以人們很可能會朝不好的方向想歪,這簡直是雪上加霜。
「為、為什麼要問那種事?」
我小聲地追問永音老師。
「嗯,就是啊,這種事實在很難開口……唔、反正真帆同學是當事人,現在再瞞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說著,永音拉開自己的辦公桌抽屜。把裡面的泡麵、糖果罐、水壺、筆記型電腦等一樣樣拿出來,最後抽屜深處出現了一本資料簿。看樣子她是想拿出那本資料簿吧。永音老師沒有把剛剛從抽屜拿出來的東西放回去,就這樣讓它們散在桌上,然後直接翻開資料簿,開始說話。看樣子這個人腦袋裡完全沒有「整理」這種概念。
「嗯,空口真帆,記憶操作結束至今一個禮拜,同一天亦完成所有當事人的記憶操作,真不愧是我,工作速度超快。」
記憶操作?永音先生一邊看著資料簿一邊繼續說下去:
「物理方面的影響也已經改正過來。啊啊,所以你的髮型才會恢複原狀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了不錯的美容院的說。」
我的確去美容院把頭髮削薄,那是跟一之瀨學長約會的前一天。可是,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記得這件事。
「老師,為什麼您會知道這件事?」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管是美容院或記憶,這個人都不可能知道才對。我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永音老師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眸深不見底。
「那是我要說的話。為什麼真帆會想起來呢?」
「什、什麼意思?你、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