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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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部趴在棉被上,攤開時刻表來看。

神領英明在七月八日失去消息。據警方的推斷,其死亡時間是八日深夜到九日早上之間。但是九日的上午七點,葛木還在自己家裡,式部開車前往她位於板橋的公寓去接人,所以這一點絕對錯不了。另外——即使把飛機、鐵路、長程巴士等各種交通工具都考慮在內,八日深夜在港口周邊的人根本沒辦法在九日的上午七點之前回到板橋。最後期限是下午七點,如果不在這個時間之前離開港口的話,根本就來不及。

——葛木跟謀殺神領英明一事無關。

當式部聚精會神地思索時,敲門聲響起。式部從棉被上爬起來。六疊寬鋪著地毯的西式房間里沒有任何可稱為傢具的東西,只有一床棉被。式部的行李被隨手丟在房間一角。

這裡是診療所的一個房間。傍晚離開診療所之前,式部把自己被趕出民宿一事告訴了泰田,泰田便說「那就到我這邊來住吧!」如果式部懇求大江的話,或許還可以繼續住在大江庄,但是想到照片和煙蒂的事,式部難免會感到不安。基於種種緣故,大江的心情是無法抵抗神領家的。大江庄就蓋在神領家的所有地上。事實上,看到要離開民宿的式部時,大江彷佛鬆了口氣似地低頭致意。提著行李從大江庄回到診療所是深夜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回來一看,泰田可能已經睡了吧?沒看到他的身影。於是式部便窩進事先騰出來給他住的空房間。

「請進。」式部應了一聲,探頭進來的果然是泰田。他仍然穿著外出服,看不出原先已經先去睡覺的樣子,甚至像是跑到什麼地方去一樣,頭髮和上衣上都有附著塵埃的痕迹。

「我去看過了,式部先生。,」

「去看過——去哪裡?」

「廢屋。」

泰田說道。式部大感意外,看著泰田的臉。

「……你去那邊?直到剛剛?」

「剛剛就回來了。式部先生好像在洗澡,所以來跟你打招呼之前,我一直待在診療所那邊。」

泰田說著,走進房間里,指著兩罐罐裝啤酒。

「確實留有血跡。從血量來看,或許可以推測那裡就是犯罪現場。為了謹慎起見,我從血跡檢驗出血型,跟屍體一樣都是A型。」

「您看到另一個血跡了嗎?」

「看到了。你說的是在座墊上的吧?那上頭的血跡我也用試劑驗過了,但是我沒辦法確定血型。不過那樣的血量非同小可,從噴濺在櫥柜上的狀態來看,我懷疑那是動脈的血。我想當時被害者已經死亡了,大概不會錯。」

式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泰田能幫他確認這件事固然值得高興,但是他竟然有心在深夜前往廢屋去探個究竟,這個舉動反倒讓式部留下強烈的印象。本來根本看不出他這個人這麼勇敢、這麼有好奇心,原以為他會屈服於神領家和島上人們的壓力而不發一語的,沒想到現在看來倒是具有完全相反的人格特質。

或許是發現到式部的異樣吧?泰田露出不安的表情。

「是我多管閑事了嗎?」

「不,沒這回事——可是,您這樣深入調查不太好吧?獲得您的大力協助我是很感激,但是考慮到神領先生的想法,您這樣不會有問題嗎?而且,您還這樣收留我……」

泰田垮下肩膀嘆了一口氣。

「有問題也沒辦法呀!不過沒事了,我連資料都交給式部先生了,一切都才剛要開始。」

「可是……」

「反正被派遣到這偏僻的地方只要待兩年就夠了。明年春天我得回大學去參加後期研修,在這之前我就忍一忍,待在神領先生沒給好臉色的地方。」

泰田說著,有點難為情地笑了。

或許他是感到悔恨吧——式部心想。也許泰田為自己幫忙掩蓋事實一事感到後悔,現在他企圖以自己的方式來做補償。

「對了,大江先生那邊怎麼樣?問出什麼來了嗎?」泰田說完,隨即驚慌失措地搖搖手:「啊,不,如果覺得我多管閑事,就當我沒問。」

「沒的事。」式部回答道。

「反正我也正想把打聽得來的消息做一個整理,如果你願意當個聽眾,反而對我有幫助。」

「首先來整理一下事實關係。」

式部將手冊和筆記本攤開在起居室的桌上。洗過澡將一身的塵埃沖乾淨的泰田一臉佩服的表情看著筆記本。

「葛木是在九月二十九日說要回家省親,隔天三十號離開羽田前往福岡。」

「福岡嗎?」

「看起來好像繞了一點路,不過這大概是為了和同伴——永崎麻理會合的關係吧!因為麻理似乎在住宿登記簿上填上了福岡市內的地址。」

會合之後,兩人於隔天的十月一日渡海來到島上,前往神領家。二號、三號從早到晚都在神領家,出事的三號晚上,兩人失蹤了。

「晚上七點左右,兩人回到民宿。之後有人打電話進來找永崎麻理,此時麻理正在洗澡。電話再度打來是在八點左右,麻理被這通電話叫了出去,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擔心不已的葛木——志保為了找麻理,便於十一點左右離開了大江庄。」

「也就是說,志保被殺的時間是在三號的晚上十一點到第二天四號的凌晨三點之間嗎?這中間有四個小時的時間。」

式部點點頭,重新將犯罪時刻寫進筆記本里。兇手在十一點到三點的這段時間內抓住犧牲者,施加暴行,將瀕死的身體帶往神社釘死,然後給予致命的一擊。但是從泰田趕到現場時火勢已經熄滅的情況來看,事實上事情的發生應該比這個時間早了一點。

「渡輪早就停駛了,而且這一天有颱風來,渡輪從本土那邊開出來的最後一個班次是一點半,之後就停駛了。離開島上的班次則以兩點的遊艇為最後一個班次。之後風勢不斷增強,結果過了隔天中午之後,船隻才重新出航。本來應該在十一點離開島上的船班遲了一個半鐘頭,到十二點半才離開。接著三點半離開島上的最後一個班次則按照正常的時刻啟動,但是原本兩點要出港的遊艇則因為重要的船隻停在本土那邊,以致於停駛了。」

「也就是說,三號的一點半之後就沒有人能夠到島上來,而從三號的下午兩點起到隔天的十二點半為止的這段期間,也沒有人能夠離開這座島了?」「就是這麼回事。當然也是可以使用漁船應急,但是我認為從風雨持續加強的深夜到凌晨這段期間,理當完全沒辦法進出島嶼的。也就是說,兇手沒辦法在殺害志保之後從島上逃離。這一天,業者也回到本土上,照大江先生的說法,也沒有外來者來到島上逗留。所以,兇手一定是島上的人。」

「有道理。」泰田喃喃說道。

「……但是式部先生,那麼麻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大江先生一家人之後好像就真的再也沒有看到麻理了。他說神領家似乎做了安排,監視襯港口一陣子,不過至少看來她並沒有離開島上的跡象。這麼說,或許我們應該推斷麻理也遭到殺害了。」

「可是並沒有找到麻理的屍體啊?」

「是的。但是麻理的屍體或許被神領家的人先找到了也說不定。」

「是這樣啊……說得也是。如果是神領先生,就算找到麻理的屍體一定也會藏起來吧!就跟志保一樣……這麼說來,神領先生跟這件事是有某種關聯了?」

「就是這樣。」

式部當然也會這樣懷疑,但是大江卻斷言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用堅定的語氣強調,如果神領家的人是兇手的話,就不會這麼露骨地企圖將事件消弭於無形。即便是島上的人,如果很明顯的有這種懷疑,也不會悶不吭聲的。

式部覺得大江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照說神領家應該可以更隱秘地、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將事件給遮掩下來。而他們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會不會是因為至少神領家的人認為自己跟這件事沒有直接關係的緣故?

式部這樣分析道,泰田卻歪著頭。

「他說即便是島上的人也不會悶不吭聲——是真的嗎?我倒覺得大家可能認為是發生在老爺家的不祥事件,所以才完全不吭聲。最重要的是,如果事件真的跟神領先生無關的話,他就沒有必要將此事遮掩下來吧?可是神領先生為何要隱瞞這個事件?而島上的人又為何要全力協助?」

「這一點就很難理解了。我想,她們兩人跟神領家之間確實是有某些過節。大江先生說,她們是被神領家叫去的,但是那也未必是正確的說法。」

「是什麼樣的過節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大江先生似乎認為跟英明的事情有某些關係。」

「英明——」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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