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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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輪駛進港內,在靠抵棧橋的這段時間,島被夜色整個給吞沒了。式部心想,此時連星星都看不到,是因為被西邊的雲層覆蓋的關係嗎?陸地上的燈火看起來也搖曳不定,沒有真實感。從港口以和緩的坡度延伸而去的斜坡上,零零星星還有些燈火,但是很難讓人將這些燈火連繫起來,想像市鎮的輪廓。

式部走在零星下船的乘客最後面,來到港口。這是從九州島本土那邊出發的最後一班船,再也不會有船隻進港,也不會有船隻出港了。乘客三三兩兩分道揚鑣,式部從棧橋穿過出入口走進候船室時,四周一片靜謐。辦公室里還留有燈光,但售票亭的窗口和在候船室角落的小商店也都已經打烊了。不知從哪裡傳來奇怪的聲音,喀喀聲寂寥的響著。

走出候船室就有一個小小的圓環交流道,卻不見等待客人的計程車陣,也看不到像是巴士停靠站的地方。圓環中央種著圓形的蘇鐵樹叢,聳立在其中的路燈照映著冷冷清的圓形廣場。

式部打開手冊,確認港門口工作人員野村幫他預約的民宿的地圖。還好野村幫他畫地圖非常簡單明了,在圓環交流道前的道路往右轉,再往前直走,就可以看到位於郵局對面的「大江庄」。

式部依照地圖的標示往前走。四周沒有一絲喧鬧的氣氛,也杳無人蹤,只有寂寥的雜聲。仔細一看,每間房子的屋檐前都懸掛著各種不同的物品。有些像是用竹筒製成的蜂鳴器,也有像是用貝殼編串起來的東西。這些奇特的東西發出喀啦喀啦的乾澀聲音,還夾雜著堅硬而高亢的聲響,像玻璃制或金屬制的風鈴叮噹作響——沒錯,那些都是風鈴的聲音。

式部懷著言語難以形容的心情,望著這些每一戶人家的屋檐下都垂掛著五、六個的風鈴群。為什麼在已經進入十月的這個時期要懸掛這麼多的風鈴呢?更讓式部感到不舒服的是羅列插放在街道角落或電線杆底下的風車。在充滿濕氣的海風的吹動下,每個風車都發出讓人不快的鈍重聲,將這一帶籠罩在紛亂——而又確實隱含著悲涼氛圍的音色當中。

沒有任何一個屋檐不懸掛風鈴,也沒有一扇門不插上風車的。或許這至少意味著這裡的人們是生命共同體吧?可是式部並不清楚這其中所隱含的意義。

式部感到些許寒愴,照著地圖的指示走著,不到五分鐘就來到垂放著百葉窗的郵局前面。抬頭往對面看,有一棟樓高兩層的老舊木造建築,上面掛著「大江庄」的招牌。玄關的結構看起來像是非常普通的民房,要是沒有寫著「大江庄」這幾個字的玻璃門,式部恐怕會猶豫要不要走進去。這棟樓的屋檐前也垂吊著風鈴,風車則沿著盆栽插放著,發出乾澀的旋轉聲。

式部打開玻璃門走進裡面一看,內部的結構看起來像賬房一樣。四畳半左右的地板,房間內擺了長椅,那邊裝設有公用電話。後頭有樓梯和櫃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正眾精會神地盯著櫃檯上的小電視看。男人看到式部走進來,立刻招呼「歡迎光臨!」。感覺上雖然不是特別地和善,倒也不至於太冷漠。他問道:「您是港口的野村先生介紹來的客人吧?」,式部一聽不禁鬆了一口氣:「是的。」

男人點點頭,說了聲「請進」。式部上了木板房間,走到櫃檯,男人遞給他一本全新的住宿登記簿。

「請填上您的姓名和地址。聽說您要住個兩三天,請問確實的天數是?」

「就姑且三天——要看情況,或許會延長時間,可以嗎?」

「這個季節沒什麼客客人,您要住多久都無所謂。到時候再結賬可以嗎?」

「既然如此,那訂金——」

式部說道,這個看起來像老闆的男人終於微微地笑了。

「這個啊?如果您能先繳住宿費那當然是最好了。」

式部點點頭,支付了老闆提出的住宿費。一天兩餐,也就是說中午也供餐。

「雖然供餐,但是我們只有餛飩或蓋飯這些簡單的東西。」

「那就夠了,島上有餐廳嗎?」

「只有我們這裡還有另一間民宿有供應飯食,而且只有用餐時間才供應。」

老闆說著,對式部指指賬房的右側。鋪地板的房間旁連接著一間不算窄的水泥地房,裡頭擺著幾張桌子。

「您可以在那邊用餐,不過如果事先交代的話,也可以幫您送到房間去。」

「謝謝。」式部道了聲謝,把住宿登記簿還給了老闆,伸手要去拿放在腳邊的行李,然而一個站在旁邊,看起來也差不多是五十歲上下的女人已經將他的行李提在手上了。

「內人會帶您到房間去。」

老闆的老婆向式部行了一個禮。「請往這邊」,她說道,指著賬房旁邊的樓梯。式部對老闆點點頭,便跟著老闆娘上二樓。面對馬路,穿過走廊,走廊兩旁似乎有幾間和室。老闆娘一直往走廊後面走去。在走廊盡頭轉個彎,彎角裝設著貼有古老風情磁磚的流理台。

「洗臉台在那邊,廁所和浴室就在轉過這個彎角的地方。」

老闆娘說道,打開後面的紙門。裡面有大約三畳大小的等候室,還有八疊寬的日麥客廳,外頭有一條寬廊,儼然是是間典型的旅館格調的房間。八疊的房間里設有壁翕和櫃,投幣式的電視和小冰箱就安放在上頭。

「冰箱里的東西我們待會兒會帶過來。」老闆娘充滿歉意地說道,將行李放到壁麄。「商店都已經打烊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幫您放一些罐裝啤酒之類的飲料。」

「啊……有勞您了。」

「您要立刻用餐嗎?」

「嗯——請問,我一路上看到許多風鈴和風車,那是做什麼用的?」

式部問道,老闆娘有點疑惑地笑了。

「那是一種類似護身符的東西。」

老闆娘簡短地說道,就靜悄悄退回走廊上了。

凸出於寬廊上的紙門和寬廊的的玻璃門都開著,夾帶著海水味的風和風鈴的聲音從那邊吹了進來。旅館每個地方的裝璜都充滿了勾起人們鄉愁的味道,但是寬廊上的邊邊鑲著鋁製窗框,還裝上了紗窗。紗窗外頭便是一望無際的夜港,陸地上只稀稀疏疏地著幾盞路燈,天空仍然看不到星星。燈塔的燈光時而掠過水而面。風勢依然沉重,籠罩著一種不安穩的氣氛,彷彿將要發生什麼事情。

——在這種島上活得下去嗎?式部心裡想著。

式部實在無法將他認識的葛木和這陰森的港口串連起來。葛木雖然不算是個開朗人,也沒有一點奢華的氣息,然而卻有著都會人士特有的清爽氣質。他只能想像葛木在鬧區的巷弄里出生長大的樣子,要是換作其他的情況則覺得難以描繪。一不知為什麼,那個人就是有與雜亂環境兼容的特質,而她本人似乎也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獲得一種安全感。

當式部陷入沉思時,老闆和老闆娘前來招呼。老闆娘將伙食擺在桌上,老闆則忙著將罐裝啤酒放進冰箱里。

「我先放個半打進去,如果不夠的話請再跟我們知會一聲。」

板說道,此時式部遞給他一張相片。

「我想跟兩位打聽一下……」

關上冰箱的門,訝異地回過頭來。

「請問兩位見過照片上這個女人嗎?」

式部將相片遞了過去,老闆的臉立刻僵住。他那又粗又濃的眉毛嫌惡地皺了起來,帶著險惡的眼神看著式部。

「什麼?你——難不成是警警方的人?」

老闆娘像是凍住般地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狐疑地看著式部。式部拿出印有「調查事務所」幾個字的名片。他根據以往的經驗,覺得這樣的身份會比較好辦事。

「石井調查事務所……是徵信社吧?」

老闆一副看著可疑事物的神情看著式部,同時揮揮手,示意老闆娘退下去,老闆則像逃跑般離開了房間。

「不,我經常被誤以為是徵信社的,其實我並沒有從事調查別人的素行或身家事務工作。」式部說明自己的業務內容。

「我大部分的工作是幫沒有空實地採訪的作家拍攝影片或相片,有時也承包採訪工作或搜集資料。有時候還會接受電視台的委託協助採訪,或者接受學者委託去尋找稀有的書籍或數據。當然,也會像這次一樣幫忙找人。」

「……哦?竟然還有這樣的工作啊?」

嘴巴這麼說,但是老闆似乎還未能完全釋懷的樣子。他不悅地看著相片又看看式部。

「這次我也是受某位作家的委託前來搜集資料的。」式部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說了一遍:「照片上的人是葛木小姐,她是個報導文學作家。以前有一個事件是她採訪編輯成書的,我的委託人想根據這個事件寫一本小說,他想跟葛木小姐談談,如果可以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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