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蒼路的旅人 第三章 恰克慕與塔庫「鷹」

1、邂逅

彷彿是骨骼深處遭到緊咬並用力搖晃一般,可怕的疼痛無邊無際地持續著。

(是鯊魚……鯊魚在咬我。)

惡夢中,恰克慕的左肩被鯊魚咬裂。尖銳的牙齒深深陷進肩膀,每當鯊魚擺動下顎,宛如全身遭撕裂的劇痛就會流竄。

(誰來救救我……)

不久,就在被鯊魚咬住的情況下開始遭到火烤,整個身體熱得幾乎要融化……

男人們努力壓住頭靠著枕頭、背往後仰的恰克慕。一名男人把布塞入恰克慕的嘴裡,以免他咬到舌頭。

「……這應該不是過巴(破傷風)吧?」

這個聲音突然清楚地傳入耳中,恰克慕模模糊糊地想著自己快要死了。耳邊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不是過巴,是高燒的影響。不過,燒得這麼厲害,可能會有危險。」

戚覺到有隻大手碰觸到額頭,恰克慕微微睜開眼睛。冰涼的手讓人戚覺很舒服。

「希望快點退燒……」

(發燒?才不是發燒,是火。我正遭到火烤呀。)

哈克慕用混亂的腦袋想著,被吸入了混濁的黑暗之中。

在惡夢中待了多久了呢?

哈克慕忽然睜開雙眼。微弱的風撫過滿是汗水的臉。

一片寂靜。只聽見木板被擠壓得嘎嘎作響,以及拍打著船帆的風聲。身體有種好像先被舉起,然後下沉的感覺……現在似乎是黃昏。傍晚的陽光伴著海風從船窗照入微暗的房間內。

一時之間,恰克慕迷糊地望著以繩子工藝品裝飾的陌生木板牆。為什麼自己會在這種地方,他毫無頭緒。

左肩隱隱作痛——感覺到這疼痛的瞬間,好幾件事情在心裡慢慢浮現。

(我被魚叉刺中了……然後,不曉得怎麼樣了……)

這裡是那艘漁船的內部嗎——應該不是,那艘漁船沒有這麼大。

緩緩轉過頭,看見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端坐在房間角落。

恰克慕因為嚇了一跳而全身僵硬。

淺淺的紅色夕陽讓男人的身體只浮現出一半。臉雖然沉在影子里,但直直凝視著恰克慕的銳利雙眼看起來卻正在發光。

是個有著武人氣息的男人。看起來像悠果人,可是穿著的衣服並不是悠果的風格。

海浪緩緩抬起船隻。落日的光亮使男人的長相一瞬問浮現了出來,黑髮加上黑眼,一張某些地方讓人聯想到刀劍的臉。

「您醒了嗎?」

規規矩矩的悠果話敬語——但是,有哪裡不對勁。恰克慕皺起眉頭,望著男人。

「……你,是什麼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男人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我名叫阿拉由坦·修烏寇,這裡是桑可爾商船的船艙。

與其說是商船,不如說更像是海盜船,不過我無意危害您,請您放心……恰克慕殿下。」

恰克慕驚訝得瞪大雙眼。

身分曝光了!讓人難受的痛苦在胸口流竄。

彷佛逐漸散開的霧一般,思考能力慢慢地恢複正常。桑可爾的海盜船。在那之後,自己被海盜船抓住了嗎?即使如此,為何身分會……

恰克慕望著自稱為修烏寇的男人。對方毫無畏懼,直直地盯著恰克慕的眼睛。身為悠果人,且知道恰克慕是太子卻還敢這麼做。

「你是什麼人?雖然很像是悠果人……可是你不是悠果人吧?」

男人的臉上突然浮現微笑。

「就某種意義來說,您說的一點都沒錯,因為現在的我是達路休的多魯阿恩(三百人部隊的隊長)。」

恰克慕倒抽了一口氣。

達路休軍的士兵。

血氣霎時消退,後腦又冷又麻——這是多麼讓人震驚的事。沒想到,竟然落入了達路休軍的手中……

許許多多的事一口氣在腦海中賓士。不久,在寂靜冷透的心中,只清楚地浮現出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恰克慕用抹除表情的眼睛,看著自稱為修烏寇的男人。

「……塔喀爾和歐爾呢?他們平安無事嗎?」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眨了眨眼。

「他們很好。將殿下您搬移到這艘船之後,我先把他們交給駐紮在一座叫做亞糾的島嶼上的桑可爾士兵了。

桑可爾士兵應該不會殺了他們吧。因為王室直接發出命令,要他們好好善待新悠果的人質。」

想起薩爾娜公主的密函,恰克慕漸漸冷靜下來。

只要他們平安無事,那就夠了。

看見恰克慕的嘴角浮現淺淺的笑意,男人皺起眉頭。

依然有某些地方殘存著青澀的少年雙眼,浮現出既非悲傷也非死心的不可思議神色——那雙眼睛直盯著男人,突然映照出強烈的光芒。

男人感覺到後頸起了雞皮疙瘩。

(……不妙!)

整個人彈起來之後,男人衝到恰克慕身邊,按壓住恰克慕下顎的關節。企圖咬舌的牙齒在千鈞一髮之際遭到壓制,恰克慕發出呻吟。

恰克慕的右手從男人手臂下方穿過,想要扳開壓住他下顎的手。用盡渾身力氣扭轉身體,差點就要扳開男人的手了。再一下子……這麼想著的瞬間,男人忽然主動拿開手,用右手掌狠狠拍打恰克慕的耳朵。

鼓膜幾乎破裂的劇痛流竄,轉眼間,恰克慕已經意識模糊。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巴被撬開,有硬物塞了進來。雖然想搖頭,可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著,使他動彈不得。血腥與金屬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

把插在腰帶上的短刀連同刀鞘一起拔出,一邊塞入恰克慕的口中用力壓制,男人一邊大聲呼喊:

「索朵庫,你快過來!快點!」

腳步聲馬上響起,年長的男人沖了過來。

「快讓他安靜!」

名叫索朵庫的年長男人什麼也沒問,便從別在腰帶上的袋子拿出一個小壺,讓壺裡的液體滲濕布塊。

年長男人一把布湊近恰克慕的鼻子,恰克慕的身體立刻像斷線般地失去力量。

額頭滿是汗珠的男人,從全身無力昏迷過去的少年嘴裡拿出短刀。

年長的男人低聲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男人站起來,雙手在褲裙上抹了抹。

「他想咬舌。」

「什麼?」

男人似乎是在調整呼吸,深深吸氣。

「一領悟到自己落入達路休的手中,在確認家臣安全後,他就想尋死。」

男人露出複雜的表情,低頭看著滿身大汗失去意識的少年。

由於藥物造成昏睡,恰克慕醒來的時候已過了午夜。

嘴裡塞滿了布。堵嘴的布條造成了呼吸困難,累積的唾液讓人很不舒服。雖然想解開布條,但手腕被綁住,手根本沒辦法移動。

一面呻吟,一面想要摩擦枕頭好讓布條脫落的時候,有一個人的手按住了他的額頭。

「殿下,很抱歉。只要您肯發誓不再咬舌,我就把這些讓您不快的東西拿開。」

背著燈火的臉蒙著陰影,但聲音的確是那個叫做修烏寇的達路休士兵的聲音。

恰克慕以含有劇烈憤怒的雙眼狠狠瞪著男人。

「您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在您急著下結論之前,可不可以請您稍微聽我說幾句話呢?」

口氣很沉穩。從男人按著恰克慕額頭的手上,飄來了海風與秋烏魯(煙香木,也就是磨成粉後可以點火吸人煙霧來享受的香木)的味道。

恰克慕慢慢放鬆身體——求死的方法他多的是,但堵嘴布條這一點他無法忍受。他抬眼看著男人,點了點頭,男人立刻摸了摸他的頭,迅速替他拿掉堵嘴布條,也解開了綁住手腕的繩子。

隨即,呼吸變得順暢起來。恰克慕深深吸了一大口氣。

男人壓低聲音說:

「殿下您會選擇一死,應該是因為您認定自己已經成為達路休帝國的人質了吧。可是,其實情況有一點不同。」

恰克慕沉默地看著男人。男人露出微笑。

「殿下您從無風的宮殿飛到天空,現在掉進了順風之中。如果您繼續維持原樣落在宮中,我就會將無法得到的東西獻給殿下。」

恰克慕皺起眉頭。不知道為什麼,男人說話的方式讓人光火。

「……你不必加多餘的潤飾,不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講話。」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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