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 8月28日(周五)破敗的世界與我的罪

即使再快樂的夢,終會醒來。

然而更悲劇的是,無法預料,夢何時會醒。

燒灼著背的夏日陽光。熱氣下晃動的馬路。傾注而下的蟬聲。我,就像追逐著如逃跑般遠去的水影般,衝過粘膩的悶熱空氣,騎自行車疾馳著。

旅行歸來後的一周,眨眼即逝。自來水和電都中斷了,讓人覺得只為了生活就已滿身疲憊。

在那期間,我的心一直被刺一樣的什麼牽動著。

那就是——咲夜的行蹤。

現在依然沒有絲毫她的消息。不知道她是被《天使》回收,還是拋下一切離開了這裡的我……非常擔心。

開始與來夏交往的我自己,也覺得為咲夜這樣擔心太過分了。

可,如果她發生了什麼,那一定都是因為我。因為是我,深深傷害了她,是我,奪去了她的《力量》。所以我,有關心她的義務。

因此,我就像現在這樣,騎自行車遊走在咲夜可能會去的地方。

不過——用T恤袖子袖擦著汗的我自語道

「這裡真的……是我熟悉的神代市嗎……」

附近那平時能很方便買到東西的超市已經化作空曠的空地,被《回收》到天空的盡頭去了。就像本不存在一樣,連地基都絲毫不剩。

那前面的玩具店——小時候,有著在店前耍賴非要買模型的回憶,有著與來夏湊零用錢買遊戲的那店,已溶化得稀爛。周圍被《禁止進入》的柵欄圍起的,散發著異臭的污濁水窪中漂浮著的半裸換衣人偶,讓人無比痛心。

騎車再向前,看到了便利店。因為地處上學必經之路,所以櫻丘高中的學生經常會光顧那裡。

遠遠看去,那裡似乎沒有受損。可一接近,我愕然了。

自衛隊應該在這裡和天使戰鬥過吧。便利店的牆壁被炮彈炸到一樣儘是漆黑。馬路上滿是縫紉機砸東西那樣的彈孔。停車場上斷成兩截的裝甲車就像被翻過來的烏龜一樣車腹向上,暴露在烈日下。

並且,下面滿是黑油漆一樣的血跡。已經乾燥變色的血窪中散發出的異臭,引來無數的蒼蠅趴在上面。手拿拖把和水桶的店長,無能為力的呆站在店前。

忽然——我腦中響起了那話語。

《是這樣目睹世界末日嗎?還是要為了拯救世界而戀愛?》

想起了那自稱亞當的少年,所說的話語。

留下這句話的他,就像幻影一般從我面前消失了。

自那以後,這話就在我心中不斷反芻著。因為他拋來的這兩個疑問,就是我苦惱的根源。

與來夏一同度過的夏日,讓我覺得無比平穩幸福。治癒了我受傷的心。

就是因為那種溫馨的時間太過耀眼……讓我,不由得從走向滅亡的現實前逃避了。

我,忘記了一切,開始與來夏交往。不是為了被殺而戀,而是為了給她幸福。那讓我有種抗拒了自己歐米加命運般的感覺,讓我很舒服。

可……我停下自行車。

商店街的人行道上站著一位戴眼鏡的女性,她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一塊空地正中僅存少許的瓦礫堆。那鋼筋暴露在外的混凝土塊下,埋著就像被切書機切過一樣的書的殘骸。

在那女性身穿的微髒的圍裙上,有少年漫畫雜誌的書名。而這垃瓦礫,就是原來的書店。

這裡也被襲擊了嗎……。我不時,會到這店裡來買文庫本的啊……。

女性空虛的眼看向我這邊。那面容,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因目光相遇無法迴避的我,下了車。

「……不好意思。您是班長,不,栗木坂有香的媽媽吧?」

這書店,也是班長的家。她似乎就住在這樓上的住所里。我時常能見她在書店的櫃檯幫忙。

與班長同樣嬌小童顏的母親,面上儘是擦傷和淤青,就像失了魂一樣。僅憑這,就已經把這裡發生過什麼全部告訴了我……。

「你是……?」

「我姓椎堂。是有香的同學」

班長的母親,伸手進了圍裙的口袋。用那顫抖的指拿出了什麼。

那,是眼鏡。

是班長戴的,有著大大鏡片的銀邊眼鏡。我還清楚的記得,那鏡片啪☆的閃起,責備猿渡三聖的情景。

可,那鏡片現在滿是蛛網般的裂痕。扭曲的鏡架上……殘留著血跡。

母親望著被遺忘般留在空地上的瓦礫,凄涼的微笑起來。

「店,家人,一切都被奪去了……只有這留了下來。呵呵……神他,或許是想給我留下點那孩子的念想吧……」

那……

那,根本不是什麼慈悲啊。

但這,我無法出口。

因為這母親的笑容,實在是太過悲痛。

「那孩子呢……,一說起學校總是很快樂。說同學們全都是好人……,說自己被推選成班長很不安,但能成為那班的班長真是太好了……。啊,不過,她很擔心大家會不會好好做暑假作業呢。總是念叨著希望大家為了收作業的我想想啊的……。……即使是被天使《回收》之前的日子也是」

「……真是像有香同學啊」

「她也經常說起椎堂同學的事呢。說你是個又酷又帥的男孩兒。不過,總讓她有種在教室後面溫柔守護大家的感覺……呵呵,有香說的沒錯呢」

母親伸指整著已被汗水粘到臉上的發,向我低下了頭。

「我代那孩子,謝謝你。一直以來,謝謝你照顧有香」

「……不,我沒做什麼……」

但我的話,這位母親已經聽不到了。

她輕輕將那合在掌中,就像抱住自己孩子唯一的遺物一樣。

「請你不要,忘記她……」

癱軟在人行道上大哭了起來。

「……我絕對,不會忘的」

艱難說出這一句的我,逃一般的跨上自行車離開了。

雖然心中猶豫著該不該讓一個哭泣的母親那樣留下……但我看不下去。我呆不下去。我忍受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班長——栗木坂有香。一個認真當著班長的女孩兒。一個運動不好,頭腦聰明,屬於眼鏡娘典型的少女。一個有著小動物般的外表,總是提心弔膽,可責任感比常人強一倍,為了團結全班不停奔走的女孩兒。

她將來的夢想是做《新娘》。經常做夢般的說著自己穿起純白的婚紗走在教堂中的樣子。

可,那夢,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班長,被天使回收了。

栗木坂有香,死了。

又一個同學,被天使殘殺了。

一個十七歲的年輕生命,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是我——殺的她。

「操……!我操……!」

心中無可宣洩的感情爆發出來一樣的我,蹬著蹬著拚命蹬著。想把破敗的街道甩在後面。

可,不管我逃到哪裡,破滅的景象都矗立在眼前,不停指責著我。

破壞世界的是你。

都是因為歐米加活著,城市才會這樣。

都是因為你,所有人,才會死——

與風原市交界處的小山丘上。將自行車放倒在一個能俯視城市的小公園一角的我,不住喘著粗氣,跑過了稀稀落落的樹木形成的綠色通道。

不久,視野開闊起來。

那裡,有著「那個人」住的教堂的殘骸。雖然這麼說,但也只是殘留下禮拜堂的部分牆壁而已。這是充滿我回憶的地方。每逢痛苦,我總會來到這裡。

——本應,是這樣的。

可,這裡現在,什麼都沒有。

教堂,已經毫無形跡的被消滅了。連一塊彩色玻璃都沒留下。只有那裸露出的紅土,在述說著這裡曾經有著什麼。

在青草的熱氣與蟬聲中,我跑進了野草叢生的庭院。

一直跑到教堂庭院的一端。從那高台一樣的地方,能望到整個城市。

呼,涼爽的風吹過。

野草美麗的波動,發出著沙沙的聲音。讓滿是汗水的身體,覺得很舒服。

不在意發被風吹亂的我,呆望著破敗的城市。

喘著粗氣的,自語道

「一切,都是我的錯啊……」

重要之物再度被破壞。想保護的生命再次失去,無數的死,又再次從無能的我指間滑落。

這,曾是我的《日常》。

可,我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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