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章

因為寂寞所以畫畫。

話先說在前面。因為這很重要。沒有別的什麼理由。埋葬寂寞的方法每個人都各有不同,而我則碰巧是畫畫。

我出生的地方是茨城縣一個角落裡的城市,是個除了大海跟工廠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的地方。大概因為曾是豐田這類企業的城下町,雖然那彷彿永不停息一般的躁動狀態持續了好幾十年,卻因為不景氣的衝擊,工廠群輕而易舉就消失掉了。那些要塞一般的工廠,如今就有如戰國時代陷落的城池一般,空虛地飄起幾束孤獨的煙。

於是,現在就僅剩下大海了。就連這片海,也並不是像地中海那般明朗的海洋。明明是該傳承希望榮光的太平洋,卻猶如演歌中的日本海似的陰氣沉沉。整個城市,都被一種破棄與頹敗的氣息所籠罩。簡直就像俄羅斯的偏遠鄉村一樣。

但是,這份孤寂卻也不壞。甚至可以說讓人心境舒暢。另一方面,這種心境舒暢的感覺又很難說明。我覺得大概是我年幼時心中的某個印象與這片景色調和了吧,不過也有種不是這麼回事的感覺。

就在這樣一個孤寂而又舒暢的城市裡,我在六歲的時候生病住院了。

點滴那粗大的管子扎進手腕,六歲的我過著每天張望著窗外的日子。雖然媽媽天天都來醫院看我,但卻還是有某種東西極度的不足。夜非常漫長。夜晚死一般的寂靜。醫院中,瀰漫著不安,和讓人心悸的死亡的陰影。因為恐懼,我偶爾會哭泣。

孩子寂寞的性質很惡劣。不論如何,不明白自己是寂寞了。雖然記不大清楚,但我覺得我應該是讓媽媽為難了吧。想喝酸奶啦,想散步啦,這樣那樣不講理的任性。

可是,在打著點滴的狀態下不可能下床。感到頭疼的媽媽,便給了我素描本跟櫻花彩色鉛筆。這實在是讓我非常中意的禮物,我立馬就沉浸到繪畫的世界中去了。

每天,描繪著從窗口看到的景色。

外邊的世界對於躺在病床上的我來說,曾是憧憬的地方。道路上行駛的汽車、行人、商場、巨大的廣告氣球、蔓延在公寓樓牆壁上的藤蔓,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的憧憬。

浮在遙遠海面上的遊艇,偶爾看到的在空中飛翔的飛機,這些東西更是嚮往得不得了。我把從病房窗戶看到的這些憧憬之物畫了下來。那一瞬間,我從寂寞那裡逃了出來。

我在暑假完結的時候出院了。算下來,已經在病房裡躺了三個月以上。

回到教室里,小學一年級學生的我,在班上變成了一個異邦人。沒有能夠很好的融入班級,我一下子就體會到了難過的滋味。

沒能交到朋友的我,放學後,就在圖書館的一角固定了位置。小學圖書館什麼的,誰也不會來。在那裡,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這時,我畫出了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那些憧憬。奧特曼來家裡玩的畫啦,乘坐宇宙飛船在太空翱翔的畫啦,不知疲倦地一直畫下去。做這件事十分快樂,雖然我是孤獨一人,但卻非常滿足。

我就這樣不斷成長,到進高中的時候,我的這份滿足突然迎來了轉折點。

原因是一個女孩。是從入學最開始,就在全學年鼎鼎有名的叫做神木圓的女孩子。

她之所以會變成學校里的名人,並不是因為她一入學就跟一群女前輩在中庭吵架這件事,也不是因為她家裡在經營市內老字號的旅館,更不是因為她在中學時代離家出走整整一星期,連其他學校也有傳聞的原因。

單純只是因為漂亮。

除開眉毛稍微有些上揚這一點之外,就是完全無話可說的美少女。

而眉毛上揚這一點很有可能是性格使然。

激烈的性格,與她容姿的反差,在微妙的地方形成了對立。那就是圓。

的確,圓很漂亮。適合長發的女孩子,在現實中並不是那麼多見。而她,將頭髮與身高的平衡,出色地把握到讓人生恨的地步。

圓跟我至今為止的那些憧憬都不一樣。首先,她是個異性,還擁有著能夠將我傷害到的尖銳,然後,我們之間則是如果我想接觸的話就能夠接觸到的距離。至今為止的「憧憬」都總覺得非常模糊,很遙遠地感到漠然,而圓則作為一個完整的形象存在於那裡。

圓對於我來說是個異分子。就如突然之間飛來的隕石一樣的東西。彷彿遠古的地球一般,在我的頭頂使勁地來了一下,結果還變成了她的俘虜。她就像遠古的隕石改變了地球的生態一樣,改變了我的世界。

因此,就來說說圓跟畫的事。

因為不管哪一邊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不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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