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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
大型連休的最後一天也得天公作美,各個旅遊勝地都是人山人海。
月乃宮也不例外,即使經過了十五年,人們對於這座月之碎片墜落之後建起的城市的興趣,也絲毫沒有減退。
一對以觀光為目的的大學生情侶,就剛從坐在購物中心二層的咖啡館內喝著冰鎮咖啡的宗太面前走過。
在這排滿飲食店面的區域里,即使過了下午一點,也因為遲些時候來吃午飯的客人,而顯得比較擁擠。
全四層通風的構造,讓宗太可以從自己所在的陽台,看到外面的景色。
俯視的一層中,有間極具人氣的意粉店。店外的座位上,四個穿著便服的女高中生,正在品嘗飯後的點心。
而宗太,則注視著其中一人。
是個黑長發小個子的少女。
名字叫立花雛田。
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杯子,把紅茶送到嘴邊。
她似乎說了什麼,只見她的另外三個朋友相互交換了個眼色,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被丟在邊上的雛田則莫名其妙地楞了一下。然後似乎又說起什麼,而那三人也笑得更加厲害,聲音都傳到宗太這邊來了。
一臉不滿地,她把腦袋扭向了一邊。
雖然另外三人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可也絲毫不見笑聲有止住的跡象。
見此情景,雛田的臉蛋漲得更紅了。
宗太不由得看入了迷。同時,一陣針扎般的疼痛也從胸口傳來。是這數個月,一直無法治癒的疼痛。
想要混淆這陣疼痛似的,宗太吸了一口咖啡。在口腔中蔓延開的苦味,讓他略微地忘記了一些胸口的痛楚。
也就在此時,一隻手忽然從背後抓住了宗太的肩膀。頓時,緊張游遍全身。雖然很想轉過頭,但還是拚命忍住了。
「是真田宗太吧。」
他繃緊的肩膀,一瞬便鬆懈了下來。
因為知道了,來者是誰。
「……別嚇人喲,燕學姐。」
轉過頭,便看見表情顯得非常無趣的燕正低頭俯視自己。一手還拿著裝有巧克力奶油蛋糕和咖啡的托盤。
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在宗太的正對面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以後還是別開這種笑不出來的玩笑啦。這不,我的壽命又要縮短几年了。」
「你要這樣想的話,不如控制下外出時間怎麼樣?」
燕邊說,邊一個勁地方往飄著誘人香氣的咖啡杯里加入糖和牛奶。
「早上和你講過了吧?月乃宮車站攝像頭的事兒。」
她開始一圈圈地攪拌起咖啡。
「我很小心的了。」
「別告訴我,戴副眼鏡兒你這就算變裝啦?」
把滑下來的眼鏡,宗太又用手指扶了上去。
「我還覺得挺酷的。」
連回話都嫌麻煩了么,只見燕默默地,將杯子端到嘴邊。
接著,又將叉子叉在了巧克力奶油蛋糕上。
「我還感覺挺酷的。」
宗太再次扶正眼鏡,並重複了剛才的發言。
燕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忙著吃她的蛋糕。
「話說回來,你不是和優姬一起看家的么。」
「不必擔心。都交給璃子啦。」
「我可是拜託燕學姐你的呢……」
這四個月,在燕和璃子的蔽護下,宗太和優姬一直生活在月乃宮附近一幢三十層的高級公寓里。
起初的一個月,優姬還是寸步不離宗太身邊。不過,隨著逐漸對生活的習慣,她開始對和藹可親的璃子產生興趣,最近則又黏上了燕。
照璃子的話講,是不是因為對燕沒把她當小孩子看這點覺得很新鮮呢。
確實,迄今為止的生活中,從未看見燕慣過優姬。
燕對待誰,都是一個態度。
「被這麼盯著,咱,也是會害羞的。」
與說的完全相反,燕正面無表情地用叉子舀起蛋糕上的奶油。
宗太無語地,又將視線轉回到樓下談笑風生的雛田身上。
「警察是不是動真格地,搜查我和優姬的行蹤?」
「關於上頭將小優姬視為危險對象的事情,看來,是真的吶。考慮到竹中伸三引發的那起事件,他們沒可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說得也是呢……」
「不過,大規模地出動人員搜查會影響善後工作。似乎暫時只打算非公開地,由公安部一個部門處理。」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想子刻印的事情鬧大么。」
「這肯定的吧?那樣的存在讓媒體知道的話,絕對會在世界上引起一陣大騷亂的。到時候,這個世界上,可就真的找不到月之子的棲身之所咯。」
「優姬,可不是危險的存在喲。」
「但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宗太同學也沒想過他們會理解吧?」
「也是呢。」
宗太的視線如今也注視著雛田。
只見她正嘗了一口朋友的蛋糕,笑嘻嘻的。
「對了,跟蹤狂打算當到什麼時候?」
「你說誰呢?」
雖然投去了抗議的視線,可這次燕卻望向了雛田所在的方向。
「可能你是打算每天每天,從遠處守護著小雛吧,但在外人看來,這,除了跟蹤狂還能是什麼喲。」
宗太無言以對,便也不再多言。
「哎呀呀,情敵登場啦。」
心想是什麼事,他又望向了雛田那邊。
只見三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子,正在和雛田她們講著些什麼。而女生這邊,一名顯得很強氣的直發女生則甩了甩手,讓他們到別處去。
很快,那三人便老老實實地離開,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這期間,雛田一直低著頭,是因為拿男生沒轍的緣故么。
「什麼嘛,真無聊。看來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學吶。」
「你在期待什麼?」
「當然是,激烈的打鬥嘛。」
「我可沒有再出現在雛田面前的打算。」
「這種台詞,是該坐著講的吧?」
不知何時,宗太已經站了起來。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上,用吸管又吸了口只剩冰塊的冰鎮咖啡。
「吶,宗太同學。」
「這次又幹嘛?」
「帶刺兒的應答吶。」
「起因的話,我想應該能舉出不少。」
無視這些,燕繼續道。
「在那邊的,是不是第七位輝夜姬?」
「哈?」
燕正指著自己身後。
反正肯定是惡作劇。雖然心裡想著,可這次她又投來了催促的顏色。無奈,宗太只好去看身後。
沒發現伊達亞里紗的身影。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場所。
就在準備回頭抱怨燕几句的瞬間,他的嘴巴啪嚓地就張開了。
看見了一縷銀絲。從風帽的陰影下露出在外頭。慌慌張張找東西的表情,宗太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會錯的。那穿著A-line春季外套的少女,就是伊達亞里紗。
像在尋找什麼似的,跑上了樓梯。
「是不是迷路啦?」
燕漫不經心地說道。
宗太默默地起身,朝亞里紗的方向奔去。
「亞里紗!」
被這突然的呼喚嚇了一跳,亞里紗警惕的眼神,從風帽的陰影下望向了已站在她面前的宗太。
「唔哇!宗,宗太?為,為什麼?會在這兒?」
「這是我想問的。為什麼,亞里紗會在月乃宮?」
這個問題,讓她回過了神。
「德耶神父,你有看見嗎?」
莫名其妙地,宗太皺起了眉頭。
因為亞里紗口中的德耶,已經死了。
「德耶神父的話,不是已經被上杉杏奈殺死了么?」
他用不讓周圍聽到的音量,小聲說道。
可亞里紗卻拚命搖晃著腦袋。
「沒有……沒有啦!他還活著喲!」
那不是說謊的眼神。而且,亞里紗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那時候我也以為他死了喲。不對……他說,自己的確是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