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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閉著眼睛,宗太也能明白。
自己已經回到了該回的地方。
腳底傳來的地板的感覺。撫過肌膚的空氣的印象。屋內的清香。這些深深刻在體內的記憶,並沒有因為幾個月的未歸而淡忘。
順著那股懷念,他睜開了眼睛。
「我們,回來了呢。」
「啊。」
雛田滿臉洋溢著喜悅,像在確認回憶似的,一會兒倚在沙發上,一會兒又把靠墊給抱在懷裡。
宗太則發動月神刻印,並環視了屋內一周。
電視機的位置,餐桌的朝向,椅子的擺法,窗帘的顏色,每樣東西都仍保持著和記憶中的相同的模樣。
「這裡,是宗-太和雛田的家嗎?」
「是的喲。」
「說起來,優姬還是第一次來吶。」
雛田一牽起優姬的手,便信心十足地,朝廚房走去。
「這裡是廚房。」
扶著牆上的扶手,這次則帶著優姬去了她自己的房間。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喲。」
「有好多兔子!」
她拾起一隻玩偶,遞給了優姬。
有身子一半大的兔子玩偶,優姬則顯得很開心地抱在懷裡。
接著,她們又移動到了旁邊的房間。那正是宗太的房間。
「這裡,是宗太的房間。」
一追上消失在門口的雛田和優姬,宗太便看見倆人已是趴在了自己的床上。
「這感覺也好懷念。」
而他,則把打算就這樣睡下的二人又給拉了起來。
「話說回來,也太乾淨了吶。」
離開月乃宮已過去整整三個月。可屋子裡卻既沒有積灰,空氣的流通也沒有不暢。
何止如此,甚至還維持著有人生活的環境。
帶著雛田和優姬回客廳之後,這種印象就變得更加強烈了。
按下牆上的開關,燈還會亮。
擰開水龍頭,也流出了水。而這股異常的冰冷感覺,讓宗太想起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眼下可不是沉浸在鄉愁里的時候。
他來到窗邊,拉開窗帘。
外邊,已不再是那熟悉的景色。
並非大雪這種級別。而是暴風雪在敲擊著玻璃制的窗戶,就連幾米之外的景色也都模糊不清。
但定睛一看,卻隱約望見了遠處有座像塔一樣的建築。
據自己所知,月乃宮並沒有類似的建築。
為加以確認,宗太一咬牙,跑去了陽台上。
風好大,颳得幾乎睜不開眼睛。指尖和耳朵也很快沒了知覺。
好像那頭有什麼正在叫喚。
仔細一聽,才發現傳出叫喚聲的,正是如聳立的高山般雄偉,將狂風暴雪盡數捲入吞噬,突破天際的巨塔本身。
其的真面目,居然是一股超大型龍捲風。
得到確認的瞬間,宗太還曾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她的話確實能夠做到。如果是身為輝夜姬的伊達亞里紗的話。
「那個方向是,學校吧?」
「啊。」
仍發動著月神刻印,宗太返回了室內。
冰涼的身體正渴求著溫暖。
即便人在屋裡,吐出的也是白色的氣息。就算穿上大衣,身體也仍被凍得逐漸僵化。
打開暖氣的同時,他又打開了電視。並將頻道鎖定在播送月乃宮消息的新聞欄目。
只是豎起耳朵,人則依舊在屋內仔細搜索。
現在不管多少,總之非常需要情報。必須了解,究竟在月乃宮發生了什麼。銀色方舟又到底做了什麼。
但電視里只是報道了月乃宮的異常氣象,並沒有放出任何可用的情報。一部分的報道中有提到銀色方舟的名字,但內容都還停留在評論家的揣測上,毫無根據。
事到如今,只剩和別人取得上聯絡這一條路了。
就在宗太這樣想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了餐廳飯桌上的一捆信紙。走近才發現,基本都是些水電雜費的發票。
當中原來還夾著一封普通的褐色信封。
上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致真田宗太』
把信翻過去看寄信人,竟是個無法忽視的名字。
竹中伸三。
信封已被撕開。想必,是黑田打開確認的吧。
難以控制急躁的情緒,宗太抽出裡邊的紙,攤開在桌上。
B5規格的信箋中央,只寫下了短短一行文字。
——屆時,守護真實之人也將會去你的身邊,請多加小心。
「守護真實之人是指誰呢?」
曖昧地敷衍掉雛田的問題後,他又確認了信封上的郵戳。寄信日期是一周之前。
這時,大門突然打開了。
「京!在的嗎!?」
嚇得宗太連忙擺正架勢。可仔細一看,才發現進來的原來是片桐巴。那頭,也反射性地舉起了槍。
巴不禁睜大眼睛。
「真田……嗎?」
握槍的手還帶著些緊張。
她的目光又確認了雛田和優姬,最後回到宗太身上。
「對現在的你,我又該說什麼好?」
宗太放鬆了身子。
巴則只靠近一步。
「我回來了。讓你們擔心真的非常抱歉。」
雛田也和宗太一起低頭認了錯。稍慢一些,優姬也學著倆人低下了頭。
抬起頭,便看見巴一臉困惑的表情,依舊站在玄關口,一點兒沒有想進來的跡象。
「至今為止都在幹些什麼?」
「被銀色方舟搭救,一直在他們那裡養傷。」
「不過,你並沒有加入他們吶。」
「是的。我並非銀色方舟的一員。」
「那麼,剛才那句話能再講遍嗎?」
她的話意,宗太並未感到疑惑。
「我,回來了。」
咬緊牙關似的,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吐了出來。
見此情景,巴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歡迎回來。」
脫下鞋子的她剛走進屋內,表情瞬間又變得嚴肅起來。
「現狀,真田已經了解到什麼地步了?」
「大概,基本都不清楚。除了知道是銀色方舟乾的以外。」
「是么。」
說著,巴順手摁掉了電視的開關。想必是覺得聲音可能會影響接下來的交談吧。
「起因要追溯到十月中旬,銀色方舟對政府提出將月乃宮作為自治區交給他們治理的要求。」
同個時期,正是自己和亞里紗相遇之時。而那之後,德耶和亞里紗便不見了蹤影。恐怕,這些都不是偶然吧。
「當然,政府拒絕了這個要求。不,應該說是無視才更準確吶。雖然給出了一個月後答覆的約定,但聽說根本就沒把銀色方舟當作交涉對象來看待。」
「沒造成社會問題嗎?」
「銀色方舟提出要求一事被作為機密,只總理及一小部分的部長級成員在暗地裡處理。就連我和黑田課長,也是一周前剛知道的。」
「那,一般人更不可能知道了呢?」
「啊,沒錯。」
「這雪又是怎麼回事?」
外頭仍是狂風暴雪,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正好是一周前,回答期限的當天開始下的。才三天積雪量就達到了最高四米。政府出動自衛隊,協助遭受異常狀況最為嚴重的月乃宮大學周邊數千米的居民進行避難。而這些工作基本完畢則是在兩天前。」
巴走到窗邊,顯得很擔心地望了眼巨型龍捲的影子。
「隨著居民們紛紛避難,銀色方舟則佔領了月乃宮大學。接下來就發生了那陣龍捲。害得,裡邊的狀況,敵人的戰力到現在都無法查明。昨天SAT(SpecialAssaultTeam)還從下水道對內部展開突襲,可不過數分,便失去了聯繫。」
這次巴又將手貼在窗戶的玻璃上。
「距離現在兩小時前,也就是本日下午六點。自衛隊連同警視廳公安部特殊課的聯合作戰進入實施階段。兩支部隊衝進了月乃宮大學……」
從那編織著言語的背影中,宗太感到了深深的後悔。
「難道……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