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章

迎面吹來一陣帶著秋意的涼風。

抬頭仰望天空,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朵朵薄薄的雲彩。夏季已成往事,黑田不禁感慨道。

手上拿著裝有水果的籃子,腋下則夾著A4尺寸的封皮。

走進月乃宮大學醫院的大樓,便直接來到問訊處,向一名年輕的女護士詢問了目標病房所在的位置。面對略顯慌張的模樣及青澀的語氣,留下一個苦笑,他便乘坐電梯,上了五樓。

來到走廊上,一眼就瞧見了目標的病房。

門口,站著兩名制服警察。

見黑田靠近,倆人向他投去了警戒的目光。

待黑田出示警察證件亮明身份,這次則又是滿臉緊張地說著道歉的話語,並重新站正準備敬禮。抬手制止了倆人之後,他便走進了病房。

「哎呀,這次來的可真是位稀客啊。原本還以為你肯定是連我的臉都不想再看見了。啊,順帶一提,能見到你,我可是甚感榮幸喲?」

病房裡,躺著被繃帶和石膏固定身體的竹中。他調節了病床的結構,正用相對輕鬆的姿勢觀察著黑田的模樣。

比預想的,看上去要精神得多。

「聽到是重傷,本來還有所期待的呢,這麼精神,看來期待要落空了吶。」

「托你們的福,讓我飽嘗了身體無法動彈的不自由生活的滋味。」

對此嗤之以鼻的同時,黑田來到了病房中間。

「這,姑且算是探病禮吧。」

將裝有水果的籃子擺放在靠牆的小桌上。

「黑田君自費的?」

「怎麼可能,這不明擺著是用經費買的。」

「既然是用稅金買的話,那就算是國民送來的探病禮呢。但我是不會輕易言謝的。」

無視竹中的發言,他拿過一張摺疊椅,擅自地就坐下了。

「明明連句請坐都還沒講過,黑田君你這人啊,還是一如既往的厚臉皮呢。」

「輪不到你說。」

「而且,似乎還厚臉皮地霸佔著公安特課課長一職,坐擁警視正之位吧。」

「了解得滿透徹的吶。」

「看外面警察的反應就一目了然了。況且身份被剝奪的話,又怎麼可能有機會來與我會面呢。」

「也罷,要先在此同你道個謝么。多虧這東西,我才能逃過被革職的危險。」

說著,黑田將帶來到A4封皮也放到了桌上。

那是先前竹中來搶優姬時,向宗太出示過的一捆文件。裡邊包含了同意竹中計畫的政治家及官僚的簽名。本來的話,應該是絕對禁止外帶的重要文件。

「嘛,能起到作用就再好不過了。」

「你打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才把文件留過來的不是么?」

「怎麼會,我看起來像好人么?」

「沒,一點兒也不像。不過,我也不覺得你是個壞人。倒是宗太,似乎對你有很深的成見。」

「這個結論還真有趣呢。」

「上頭那幫傢伙天真地以為把你這條蜥蜴的尾巴切斷就能了結事件。卻有沒注意到,實際上根本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

「沒錯呢。因為問題的根源另有其他。」

「啊。月之子犯罪的增加、瑞希製造的事件、明人的事件、以及銀色方舟的存在……這些,全是從時代的歪曲中產生的癌一般的東西。」

「原來如此,癌么。不過,或許真是這樣呢。癌會複發,亦會擴散。自然,治療起來也相當困難。雖然你們的努力讓我的計畫失敗了,但想必還會有別人採取更殘無人道的手段來做相同的事情的吧。比如,黑田君你呢。」

面對竹中挑釁的視線,黑田並未給出回應。

「只要人類未走向成熟,這個連鎖就不會停止。」

「不過,宗太做到了哦。」

這次,黑田嘗試般地對竹中說道。

「那不過是多個偶然的相互重疊所構成的一個結果罷了,黑田君你不也是知道的么?人要理解別人的痛苦,構築一個不會互相傷害的和諧社會,是需要天文數字般的時間的喲。儘管承認內心的存在,卻依然能滿不在乎地傷害他人,這便是現在人類所處的階段。」

低頭望著纏滿繃帶的手,竹中又繼續說道。

「儘管承認內心的存在,並不斷地宣傳著其的重要性,卻仍在傷害、抹殺別人的內心,即便如此,還無法將他們定罪。不論何種痛苦,都只能躲在被窩裡哭泣。這是多麼過分的事情喲。那麼,為什麼不直接創造一個從一開始就沒有互相傷害的社會呢?遲早,那些企圖將我當蜥蜴的尾巴切掉不管傢伙會異口同聲地說的喲。『早知道如此,那時候就應該讓他幹下去』。因為癌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成為不治之症。」

雖也贊同竹中的觀點,但黑田卻陷入了沉默。

「對了,真田宗太君,他現在的情況如何?不會就那樣死了吧?」

「不知道。」

竹中的表情里,夾雜了些許的驚訝。

「這又是個奇怪的回答呢。」

「真田宗太、立花雛田、以及子刻印……優姬三人,自那天起便行蹤不明。雖然目前仍在盡全力尋找。我到現場的時候,屋子裡只有處在瀕死狀態的你一個人躺在地上。本以為當事人會知道些什麼才過來的,看樣子是白跑一趟呢。」

今天,正好是三人失蹤的第二周。

雖然利用燕的能力將市內翻了個遍兒,可卻連一條線索都沒找到。

手機的通話記錄也調查過了。只查到那天深夜三點,和已經死亡的中條明人通過電話,之後則又沒了下文。

「嘛,這不是挺好的么?」

片刻思考之後,竹中忽然如此說道。

「若還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則會作為一個新的問題砸到黑田君的頭上。不用特意問你,我也基本能猜到上頭對那三人都作了怎樣的判斷。」

故意似的,他在此停頓了一下。轉而窺視起黑田的眼睛來。

「雖不知從社會角度、生物方面會受到何種待遇,但惟獨處分這點是不可動搖的。畢竟兩周前那起事件的傷疤實在太大了。」

「就是不想被你這傢伙講吶。」

「除我之外可是沒人會講的喲。真話。」

「打擾你了吶。」

不等回覆,黑田便起身準備離開。

「沒有沒有,對我來說這可是段非常愉快的消遣時光。」

收起摺疊椅後,黑田便頭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

半路上,只聽見竹中自言自語似地咕噥道。

「……哎喲,結果還是沒能成為邪惡的大魔王呢。」

緊咬著牙關,黑田將病房拋在了身後。

一直孤零零地走在昏暗之中。

無論多遠都看不見終點。

即便如此,宗太仍未停止前進的腳步。

已經連續好幾個小時,沒停下來過了。

來到這片除自己之外,沒有別人的空間之內,似乎已有數日。不管走到哪兒,都是一片相同的景色。

儘管痛苦,卻也無法放棄。

嗓子已經渴得冒煙了。

身體也傳出陣陣悲鳴。

究竟為了什麼目的而這樣努力,自己也不清楚。

感覺似乎有件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完成,可具體內容現在卻想不起來。

總之,必須得前進。

知道的只有這點。

緩緩往前,一步步地邁進。

但,極限終究是會到的。步伐開始變得沉重,身體搖搖晃晃,視野也逐漸模糊不清。

最終,耗盡體力的宗太向前躺倒在了地上。

肺狠狠地吸入著氧氣。

隨著呼吸的平穩,他發現原本昏暗的世界現已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給籠罩了。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本以為意識也會隨之消失。可等了好久,也沒能迎來真正的完結。

回過神,便從閉上的眼瞼的縫隙中看見了一絲光亮。

緩緩睜開眼睛。

只見朝陽正漸漸升起。

而自己則整個被包圍在了一團光明之中。

「宗太……」

精神恍惚的腦袋最初識別到的,是自己最想聽見的少女的聲音。

「宗-太……」

配合著意識的蘇醒,宗太徹底睜開了眼。

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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