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章 月的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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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太抱著膝蓋,坐在趕到現場的黑田車的後坐席上。

顫抖怎麼也停不下來。

在這個臨近七月的季節里,從頭到腳卻還裹著毛毯。

即便如此,身體也未聽從他的指揮,仍不停地哆嗦。

牙齒連續碰撞的聲音,回蕩在腦中。

無窮無盡的不安在頭與胸,還有血管之中遊走著。

飄忽不定的瞳孔下意識地看著副駕駛座的席位。但視網膜中,卻早已刻入了別的情景。

地下研究室。無頭遺體。柿崎瑞希。以及上吊自殺的中條明人。

每一樣都背離現實太遠。

在聯絡了黑田和巴之後,他便難以忍受,回到了地面。

很快,也同京和燕匯合了。

在等待黑田到達的時間裡,宗太又一次嘔吐了。吐出的已只有胃液。不管如何吐,噁心感都無法消除,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數次痛苦地彎下腰,彷彿要將不快感逼出體外似的。

就算身體如此糟糕,那尋找著解決事件線索的大腦也絲毫沒有鬆懈過。

約三十分後,黑田趕到了。在作完簡單的報告之後,宗太鐵青著臉,向黑田提出了一個方案。說是有法子引出銀色方舟。

聽完他的話,黑田起初是歪著個臉。然後一邊揉起下巴的鬍子,並閉上了眼,看似像在思考的樣子。片刻過後,他用往常的口氣說了句「好吧」,便進入了研究樓內部。

又經過五分鐘,這次到來的則是複數鳴著警笛的警車。

即便是距離事發有相當一段時間的現在,從車窗外還是能看見巡邏車閃著紅色的燈光。

研究樓已被『禁止入內』的黃色布條徹底封鎖。為遮擋媒體取材,爆炸現場附近蓋上了一張青色薄布,讓外部無法查知內部的狀況。

宗太抬起頭,獃滯地眺望著現場。

寒氣致使全身顫抖不已。

這是,手中忽然傳來一股暖流。

是雛田略有顧慮地握住了他的手。

「會好的。」

這話既沒有任何根據,也不知是針對哪件事情。恐怕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吧。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倆人就這樣手牽手坐在一起。

而後,黑田打開駕駛席一邊的車門,返回了車內。

「久等了吶。身體好點沒?」

「極糟喲。」

「能說話,就代表恢複了吶。傷還疼不?」

聽完這話,原本已忘記的疼痛忽然就有了復甦之勢。宗太將手放到腹部。僅是手指輕輕碰觸表面,就疼得緊皺起眉頭。這便是明人所造成的傷。

「看這樣子,就算沒折斷,但也得作好肋骨開裂的心理準備喲。」

宗太曖昧地作了答,隨後透過後視鏡望見了黑田。

黑田也,正看著自己。

「照你說的,都安排好了。載著明人的救護車差不多也該出來啦。」

不出所料,一輛救護車從靜止不動的黑田的車跟前竄了過去。

「明天早上,應該就會出現恐怖爆炸事件嫌犯被捕,現處在重傷昏迷狀態中的報道了吶。」

「若是知道中條被捕,銀色方舟應該會有所行動。或許是封口,也可能會前來營救,無論哪一種,都將出現在醫院接觸的機會。」

「只不過這招使不了多久。期限最多至十天後的七月七日。再下去,我也瞞不住上頭了啊。」

「十天足矣。我也不想長久使用這種低劣的手段。」

宗太的策略正是以明人為餌引蛇出洞。對此,他自己也不好受。但比起事件未解決,這樣做要好得多。

「關於地下的那些裝置,都查到些什麼?」

「剛才來過報告了吶。作為責任者的教授,被發現在死於自宅。這名教授與銀色方舟的關係還不清晰,不過近期就會出現端倪的吧。」

無言以對的宗太只是咽下口氣。

「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呢。這樣看來,事件到此似乎並沒有結束喲。」

語氣雖顯得有些散漫,但黑田的瞳孔深處卻散發出嚴肅的目光。

「不過,現在還是先去醫院吧。」

「事件的進展會變成什麼樣?」

本想啟動引擎的黑田的手停了下來。

「那種東西都出現了,就代表並非普通的爆炸事件那麼簡單。銀色方舟的目的也與犯罪聲明的內容有了偏差。」

黑田的視線在半空中彷徨,而後朝向現場。

像被引導似的,宗太也向同樣的地點望去。

從皺巴巴的西裝中,黑田取出了香煙。

只是叼著,沒有點火。

「等到七月七日,事件便會迎來解決。」

「咦?!」

太過突然的回答,讓宗太吃大了一驚。

「為什麼呢?」

一直沉默不語的雛田表現出一副對此感到非常意外的表情,插入了二人的對話之中。

「鑒定人員在明人的家裡發現了遺書。」

說完,黑田將煙從嘴邊取下夾在手中。接著以平常的語氣繼續說道。

「裡面將事件的始末與動機一一挑明。他是這麼寫的。僅僅因為是月之子,為什麼就不得不受到歧視呢。由於這個原因害得自己無法上學。然後是段對這種社會的怨言。製造爆炸事件是為了改變社會,可結果卻是什麼都沒能改變。自己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

黑田的語氣,沒有包含任何感情。

聽了遺書的內容,支配著宗太身體的顫抖發生了質的變化。

「這裡面哪有中條的心聲啊?準備這種遺書的,明顯另有他人嘛?」

宗太拚命壓抑著亢奮的激情。

「和執行人事件也是有關聯的喲!如果這裡與銀色方舟有聯繫的話,那為什麼要炸掉呢?疑點重重,不是嗎!」

「我也想相信明人。可是吶,筆記鑒定的結論,遺書是真的。明人上吊自殺的動機也非常充分。」

「怎麼會……」

好不容易終於可以上學了。儘管只能在保健室,不過從同自己和雛田在一起明人的身上,可以看出他正逐漸走出低谷。

「知人知面不知心喲。不是么?」

無法反駁。本以為同是月之子,自己已經理解了明人的立場。可卻什麼都不知道。明人與銀色方舟有聯繫的事也,對世界充滿絕望到達了想死的程度的事也是。

「即便如此,難道銀色方舟的其他成員就放任不管了么?這種規模可不像是中條一個人能夠製造出來的!」

可不論宗太講什麼,黑田的臉色都是一成不變。最多只是些細微的浮動。

「下月中旬,美國總統預定訪日。所以這起事件必須儘快解決。不管我們付出多大努力,也無法顛覆這個決定。當然,可能的話,地下發生的事情我還是會儘力瞞住上頭的吶。」

「因為大人的種種理由,事件的調查就必須終止么?即是說他們有能夠制止銀色方舟活動的保障嗎?」

「正是因為獲得了保障,上頭才會作出這樣的判斷的吧。」

黑田的語氣顯得很沉重。

「……然後呢?」

「要麼上頭握有我們不知道的王牌,又或者他們與銀色方舟之間達成了一個協議?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種事怎麼能夠允許……」

「的確不能允許。不過吶,權力就是這麼個玩意啊。為了迴避問題,背地裡什麼敢做。」

「……這種事情,請別在孩子面前講起。」

宗太並不認為只要有夢想並為此付出努力,便什麼都能實現。在這個世界上,老實本分的人就等於傻子。但現在的他還沒清高到對世界的不合情理忍氣吞聲。

所以,拳頭因氣憤而顫動起來。無處可去的怒火漸漸湧上心頭。

「大人就這樣,沒辦法喲。」

雖然起初嘗試著去忍耐,可他還是無法抑制情感激流的湧出。

「就是因為你們都只故自己!所以月之子的事件才會日漸激化!」

一半轉化為了嘆息。

「中條是為何才引發事件的?!就是因為沒人理解,因為你們都沒想過去理解,我們才不得不逐漸扭曲變形喲!」

「……你說得沒錯。」

「搞得像是很了解我們,可真正努力去理解的人卻一個都沒有!所以才會發生像中條和柿崎這樣的不幸……。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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