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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小手伸到了宗太面前,手中還握著空空如也的飯碗。
「請再添一碗。」
宗太默默地接過碗,並打開電飯煲。
盛了如漫畫中那般山一樣高的份量後,他將碗遞還到了小手之中。
沉重的飯碗使得雛田的身體向左傾斜了少許。
即便如此,她仍不服輸地拿起叉勺,小口小口地攻略著米粒堆成的大山。
食慾不知何時才是個底。
這已經是第六碗了。
京端著盛有炸肉丸的盤子,放到餐桌上。
雛田恭敬地道了謝。
接著又以相同的速度、相同的節奏操起叉勺,將丸子一個個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裝副食的盤子,同樣也是第六盤。
吃下去的食物究竟,都儲存在雛田那瘦小身體的何處呢?宗太坐在餐桌對面,被雛田龐大的食慾給驚呆了。
或許她是準備把沉睡時未吃的食物,一次性全補回來也說不定。
明明三小時前還處在昏睡狀態。
宗太拚命沖回家後,果如杏奈所言,雛田蘇醒了過來。起初的三十多分鐘還迷迷糊糊的,即使趕來的京與巴將狀況簡潔說明一遍,她也是一副絲毫沒有理解的模樣。
估計雛田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這種昏昏欲睡的姿態,才正是自己所認知的雛田。
放下心來的宗太的腰不由自主地一軟,跌坐在地面上,身子則不聽使喚地,暫時堵住了房間的入口。
結果被京和巴給狠狠地取笑了一番。
不過,多虧宗太的這個反應,才讓雛田認識到自己並非身處夢境之中。
之後,輪到菜菜子來做了身體檢查。
得出的結果是:身體健康,並無異常。
完成任務後,她便迅速離開了。
沒過多久,黑田到達了。宗太將杏奈的話傳達給他,又就阻止第三次爆炸的手段作了些交流。結束以後,他不慌不忙地出了大門,而巴也一道同行。
現在剩下的只有宗太與京二人。
「……這食慾,果然讓人有些擔心呢。」
就連開開心心做著料理的京,也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不多時,第六碗飯也已被雛田輕鬆剷平。
她拿著空空如也的飯碗,稍稍思考了一下。
「……現在應該有八分飽了,就先這樣吧。」
「你能這麼想的話,真是幫大忙了。」
宗太盯著空蕩蕩的電飯煲,鬆了一口氣。
「來,飯後請喝茶。」
「謝謝。」
雛田伸出雙手,捧過茶杯。
然後,「咻」地啜了口茶。
「宗太,那個,在看這邊嗎?」
與昏睡前一樣,對視線非常敏感。
「要說看,是在看呢。」
「那個……一直盯著我看的話,我會有些……難為情的。」
「抱歉……」
僅僅一周。不過一周。兩人對話的節奏便亂了套。
見此情景,京捂著嘴笑了起來。
雖然有向她投去抗議的視線,但卻被簡單地無視了。
京收拾好食器,準備返回廚房。
「那個~宗太?」
小嘴被茶杯擋住,雛田再次向宗太問道。
「還在看我?」
「對不起,不知為何,我現在似乎有些奇怪。」
自從雛田醒來之後就一直如此。
若她不在視野之中,不安便會聚集過來。若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就生怕她會再次一睡不醒。
「既,既然這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其實我也並不是討厭這樣……如果我可以的話,請隨意看個夠。」
「我就不當燈泡了,先走了呢。」
京脫去圍裙,將其掛在了一張椅子的靠背上。
「燈泡什麼的,根本沒想過喲。你能夠留下來的話,會好不少……」
由於現在這種精神狀態,宗太希望可以避開與雛田兩人獨處。
「聽你這麼一說,我更想回去了喲。」
京邪惡地笑著說道。自己的內心完全被她看透了。
搞得宗太是無言以對。
「其實是天色已晚啦,那我回去了喲」
不給宗太制止的間隙,京便準備出門。
「對,對了!京前輩!」
「嗯?怎麼了?」
「明天開始……那個,還可以繼續麻煩你嗎?」
雛田小聲問道。
雖不明理由,但從樣子看得出,她是在介意身邊的自己。
「當然可以,非常歡迎喲。」
說完,京朝向宗太,並閉上了一隻眼。不過,既然聽不懂兩人的對話,又怎可能理解這行為的意義呢?
她露出一副無語的表情,彷彿在鄙視宗太的遲鈍。
「繼續麻煩是什麼意思啊?」
忍無可忍的宗太終於將疑問脫口而出。
「這是女孩子之間的秘密,所以不告訴你喲。」
像是同意京的觀點似的,雛田也連點了好幾次頭。
雖然這番話讓宗太興趣更甚,但再追問下去想必她們也不會鬆口的吧。
「期限也快到了,我可要嚴加管教了呢。」
「嗯,好。請多指教!」
邊揮手說著「拜拜」,京邊走出了宗太家的大門。
屋內只剩下了宗太與雛田,兩人之間,夾雜著讓人坐立不安的沉默。
之後的約十分鐘,二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面對面端坐在餐桌的兩邊。
京回去以後,宗太與雛田便按順序先後進浴室泡了個澡。
「我洗好了。」
「啊啊。」
這段時間裡的交流,僅此而已。
宗太從浴室出來,發現雛田正穿著睡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使用著吹風機。
電視也開在那裡。她似乎已經覺察到了時光的飛逝。
正如菜菜子所說,雛田沒有特別異常之處。
不過讓宗太在意的是,菜菜子臨走時的那一句忠告吧。
「下面這點要記好,千萬別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呢。」
她將真意隱藏在了笑容之下。明白的只有,睡美人的癥狀仍有再次發作的可能。
菜菜子還說,下次發作的時間無法預測。或許是明天,又或許是一年後。根據情況,亦有可能永不發作。
就在宗太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忽然傳來了雛田的悲鳴。定睛一看,發現她的身子被吹風機吹起的頭髮給纏住了。
「來,給我。」
他從雛田手中接過吹風機。
「那,那個……謝謝。」
僅用手指輕輕撫過,雛田那柔順的秀髮便自然而然地逐漸變得整齊。通過此舉,宗太深深感到,雛田就在身邊。
一股莫名其妙的傷感湧上心頭,他擤了擤鼻涕。
「對了,宗太的感冒已經好了嗎?」
「啊,早好了喲。」
「嗚,是呢。都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預感到若自己在此時保持沉默,雛田就會開始不斷道歉,於是宗太果斷地中斷了對話。
「好了,吹乾了哦。」
他關掉吹風機的開關,並把電線一圈圈地捲起。
將其放回洗面所之後,還順便刷了個牙。
全部搞定以後,宗太先提出了「睡吧」的建議。
「晚安。」
「啊,嗯……那個,晚安……」
雛田的口齒有些不清。完全看不出她有回房之意。
「雛田?」
「不,沒事。沒問題的喲。」
雛田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看似像在躲避自己。
目送她關上房門,宗太關掉了客廳的燈。
他也推開了自室的房門。
扭了扭脖子,想藉此消除一整天的疲勞。關節處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自覺地望向房間的牆壁。那對面即是雛田的房間。
宗太左右甩甩腦袋,想將不安徹底斬斷。
他終於躺倒在了床上。
可即使閉上眼,卻也絲毫沒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