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宗太指尖的水珠滑落到水裡,盪起一層波紋。
此時的他回想起了幾小時前的那場煙火。
爆炸破碎的影像與那熊熊燃燒的紅蓮之焰逐漸侵蝕著大腦。
即便知道無濟於事,宗太還是為了撲滅假想的烈火而將身體整個沉入浴缸之中。
將嘴巴浸入水裡,嘗試著吹出幾個泡泡。
這種奇怪的聲音多少讓他的緊繃的神經有了些緩解。但即使如此,那些深深映入腦中的影像根本無法盡數消除。
那是,黑煙與赤炎交錯的修羅場。
破碎的瓦礫散落至周圍數十米,受到波及的輕重傷員則達到了三位數。
死亡人數……二十三名。
光是想起這個數字,宗太的臉色就憋得發青,手指卻不住地發起了顫。
而且那些死亡者還有著三個共通點。
第一,他們全是犯罪者。因為爆炸的建築物為月乃宮拘留所。
第二,他們都有使用過月神刻印的記錄。經查明,其中有十二名都是在最近兩年,被京所逮捕的犯人。而剩下的十一名則是在大約一個月前解決掉的執行人案件中,向警方自首的犯人們。
想到這裡,一個疑問忽然鑽入了宗太的腦中。
「難道和那次事件有關聯嗎……」
宗太向著水面中映照出的自己的倒影問道。聲音在牆上反射,在浴室內響起陣陣回聲。而他卻把這些回聲想像成了別人在對話。
第三個共通點讓宗太陷入了更加深層的思考。
爆炸的中心部分已經成了瓦礫堆成的山坡。本來以為在這種狀況下要確認被害者的身份必定要花上不少時間,但是,被害者的身份卻在事件過後的僅僅幾個小時內就被判明。
那是因為警方發現了只剩下頭部的遺體。那些遺體既沒有燒焦的痕迹,也沒有一處因爆炸而造成傷口。
宗太並沒有親眼見過實物。這件事是匆忙跑來的黑田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告訴他的。
犯罪者們鮮血淋漓的頭顱。
有著再多的不願意,宗太還是回憶起了一個月前的執行人事件。
但是,作為那次事件主謀的柿崎瑞希早已死亡。除此之外還有作案可能性的,也就只剩下那個曾與瑞希合謀的共犯者了。
當然,這不過是個完全沒有根據的猜測而已。
宗太用雙手舀起水沖洗了面部。像是要衝走什麼似的。
之後起身準備離開浴缸。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外邊的氣息。
動作才剛進行到一半,浴室的門就被輕輕打開。
宗太慌忙將身體沉入浴缸之中,雙手緊緊抓住浴缸的邊緣,不想讓突然闖入的來訪者看見自己的下半身。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雛田的影子。
「那,那個……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幫你擦背吧!」
雛田朝著沒有氣息的鏡子,語調緊張地說道。細細一看,從肩膀向下,她的整個身體都被一塊浴巾裹住。可能有些不習慣吧,她的大腿正左右摩擦著。而這便是宗太所能看見的全部。
「等等!雛田,你幹什麼吶!」
瞬間的沸騰感使得宗太的臉漲得通紅。他慌慌張張地將視線移向了地板。
雛田沒有理睬宗太的慌張,開始向浴缸接近。那雙細嫩的小腳也很快踏入了宗太的視野之中。
「包,包在我身上!這次的準備可齊全了!」
說著,雛田便準備脫掉浴巾。
忍耐不住的宗太直直地看著雛田。
「等等等等!不能那樣做啊!」
無視了宗太的制止,雛田脫去了身上的浴巾。
「等,別啊,等下!嗚哇啊!」
驚慌失措的宗太閉著眼睛在浴缸中鬧騰了一陣。熱水四濺,蒸汽將視界變成一片渾濁的白色。不過,那霧還沒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他戰戰兢兢地稍稍睜開其中一隻眼睛。
眼前並非雪白的肌膚,而是深藍色的布塊。
宗太睜開雙眼重新確認。而這次,雛田的泳裝模樣確確實實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雛田身上的泳衣對宗太來說並不陌生。那是上游泳課時學校指定的泳衣。但那並不是月乃宮高中的指定泳衣,而是月乃宮小學所使用的型號。在她的胸前還縫著一塊白布,上面工整地寫著雛田二字。
雖然並非全裸,但一直盯著看果然還是會產生這樣那樣的羞恥感。於是宗太一邊偷瞄著雛田,一邊顧作鎮靜地問道。
「你身上那個……怎麼來的?」
「是從某位能夠信賴之人手上獲得的。聽說還是必殺道具呢。」
一邊小心謹慎地挑選著辭彙,雛田一邊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問題。
這種說法相當於將答案公開了吧……基本上,現在會去教雛田各種奇怪招數的人物也就只有那一位而已。
「突擊浴室也是京前輩教的?」
這句話明顯讓雛田楞了一愣。接著她馬上說道。
「明明沒有說過京前輩,為什麼你還是知道了?啊,沒哦,和京前輩沒關係喲?真的喲?!」
雛田的動搖使得宗太冷靜了幾分。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從客觀角度來講屬於變態行為,有必要趕快想出脫身之策。
「我已經準備起來了。希望你能暫時迴避一下。」
表達雖然不夠通順流利,不過重點還是說清楚了。
「那背呢?」
「不擦無妨啦。」
「是嗎……」
雛田順時針轉過了身子。那背影中似乎透著些許寂寞。
(危機過去了嗎……)
宗太安心地鬆了一口氣。但就在這個瞬間,有新的事件發生了。
「呀!」
伴隨著驚慌失措的聲音,雛田的雙腳在空中打了個轉兒。而宗太則是張大著嘴僵住的表情。
雛田以電影中慢動作的速度,重重地摔在地上。最先著地的是屁股,緊跟著,連帶腰部和頭部也一併被撞。
「呀!」
狹小的浴室之中,回蕩著凄慘的悲鳴。
宗太目不轉睛地盯著地板上的一點,那裡靜靜躺著一塊肥皂。
「沒,沒事吧?」
他從浴缸中伸出了手,想要將摔倒的雛田扶起。再多的不願意,這行為也還是將這樣的雛田收入了視野之中。
雛田朝著宗太的方向,膝蓋微微彎曲,呈現M字叉開的姿勢。泳衣上沾著的水跡還在閃閃發光。認識到正凝視著那姿勢的自己的醜態,宗太連忙將本原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接著連頭也一併縮進浴缸之中。
儘管宗太對自己說了數遍冷靜下來,可悸動的情緒還是不斷高漲。
終於,他屏不住氣,探出了腦袋。
此時的雛田正坐在地板上,揉著被撞到的頭部。
「哈啾!」
「……這是噴嚏嗎……」
「哈啾!」
雛田的鼻子里淌下了細細的鼻涕。
看到這個情景,宗太鼓起勇氣站起身子,赤裸地從浴缸中走到雛田的身旁。
緊張導致他的後背顫得厲害。
就算是再怎麼把雛田當隱形人,這種狀況下也沒可能靜下心來。
「雛田,進浴缸。」
「咦,但是……哈啾!哈啾!」
「我已經出來了。」
「好,好的。非常感謝。」
雛田聽話地向浴缸的邊緣伸出手。在確認了自己所站的位置以後,她便小心翼翼地跨過邊緣,把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浸泡在熱水當中。
鼻子上還掛著鼻涕,泳衣當然也沒有脫掉。
「有種非常非常違和的感覺……是因為泳衣嗎?」
說著,她解開了肩上的紐扣。
「等等!要脫也等我離開了再說!」
「哦!明,明白了!」
宗太本想拿毛巾幫雛田擦掉鼻涕,可剛一伸過去,那手就像和自己開玩笑似地顫抖了起來。之後,他便慌慌張張地跑出了浴室。
關上門後,宗太腿部無力,癱坐在了地板之上。
浴室之中,傳來了雛田的實況。聽上去,她似乎正為脫泳衣發愁。
當宗太取回正常的思考與行動之時,身體也已冷卻得差不多了。
換好了T恤和短褲的宗太穿過走道,他覺得自己終於變回了往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