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怪長屋的老婆婆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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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哄哄的黃金周結束了,坐落在東京盡頭的月島又變回往常的冷清城鎮。連假期間,西仲通上所有的文字燒店(終於突破一百家了!)門前都大排長龍,整個城鎮就像尖峰時刻的月台一樣嘈雜。當然,身為在地人的我們就只能靜靜地在後巷裡等待這場風暴過去。

五月是一年最棒的季節,電視上的氣象預報是這麼說的。不冷不熱,雨不多雲也不多。加上颱風和低氣壓都不會來襲,不會颳起強風,濕度也高低適中,不至於讓人感到不快。這樣的好天氣一年之中似乎只有幾天的樣子。以英文來說就是beautiful day。如此美好的幾天最有可能在微風吹拂的五月來臨。

話雖如此,不管是多麼美好的beautiful day,對高中一年級生來說也不是那麼地重要,畢竟藍天啦、陽光啦,還有氣溫與濕度這些東西,和每天堆積如山的煩悶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天氣再怎麼好,也不可能把十六歲的心像洗過的衣物一樣輕易地晾乾。

這個時期被我們當成基地的是一家叫「向日葵」的文字燒店。

口號是「既然大家都很閑,那要不要去向日葵?」。(注1)

喜歡講冷笑話的阿大最先說出口後,我們幾乎每天都把這口號掛在嘴上。不過可不要誤會了。那家店和雜誌上的月島特集時常介紹的許多漂亮乾凈的店面截然不同。

注!原文為「ひまだから、ヒマいかない?」,為閑暇(ひま)與向日葵(ひまわり)的同音冷笑話。

首先,那家店根本就讓人摸不清楚正確的位置。就連土生土長的我們,第一次找到看板時也嚇了一跳。從文字燒通走進狹窄的巷弄里,接著再九十度拐進一整排普通民房之後,就能看到空啤酒箱上貼著一張畫得很差勁的向日葵水彩畫,以及「向日葵文字燒」的手寫文字。那不是看板那種煞有其事的東西,只是一張裝在塑膠袋裡的圖畫紙。

咔啦咔啦地打開毛玻璃的拉門後,可以看到兩張桌子擺放在跟土間(注2)一樣潮濕的水泥地上。裡頭有一個三疊榻榻米大小的包廂,這邊也擺了兩張矮桌。小小的文字燒店裡總共只有四面感覺有點生鏽的老舊鐵板。

落伍的並不是只有店面的外觀而已。整間店只有一個有點重聽的老婆婆在照料,但沒有人知道這位老婆婆的正確年齡。我記得公園的角落邊長著一棵大樹,而老婆婆的肌膚就跟那乾燥龜裂的樹皮一模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反問我們點了什麼的佐知婆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穿著華麗的夏季印花洋裝,而且還誇張地抹上又藍又紅的眼影,嘴唇上也仔細地塗了口紅。她是那種如果走夜路時碰上了,就會讓人不禁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的類型。月島的主婦們也時常傳些有關佐知婆婆的流言蜚語。

注2泥土地的房間。

不過既然會被我們當成秘密基地,這間店當然也有它的優點。就算在黃金周期間,向日葵也鮮少會有客人造訪。由於店裡總是空空蕩蕩的,因此包廂里的桌子自然就成了我們的預約席。而且最重要的是餐點實在是太便宜了,沒有加任何配料的傳統醬汁口味文字燒只要一百五十元。沒什麼錢的時候,我們總是如文字燒的名字一般,用這素文字燒在鐵板上寫下喜歡的偶像(綾瀨遙或Suzanne)或自己的名字,然後烤焦吃掉。這樣就夠好吃了。

在一年最beautiful的這一天里,我們幾個熟面孔圍坐在鐵板邊。因為手頭稍微寬裕了些,我們點了素文字燒加蛋及高麗菜,矮桌上並排放著碳酸汽水的淡綠色瓶子。淳對大打呵欠的阿大說:

「我說你啊,最近碰面時總是一副愛睏的臉呢。」

呵欠似乎會喚來呵欠的樣子。阿大第二次張大了嘴,眼眶也濕潤起來。

「沒辦法啊。我一大早就要出門工作,中午回家小睡一下後,晚上又要上夜校。我真是個了不起的勤勞學生啊。」

阿大、淳、直人還有我,是以堅固的羈絆和輕鬆的玩笑話凝聚起來,宛如銅牆鐵壁般的四個人,從月島中學畢業後分別進了不同的高中。雖然國三時被考試折磨得很慘,不過我討厭沉悶的話題,所以還是別提了吧。我想那些大家也同樣經歷過了,但考試這種話題根本沒有拿出來討論的價值。

「阿大的確很了不起呢,因為他從來沒有跟學校請過假。」

阿大從一大清早到中午都在築地場外市場的某間海產製品批發商工作。手抵在油漬滲透的矮桌上撐著臉頰,看起來稍微有點大人樣的阿大說:

「哦——,不愧是念同一所高中的哲郎,你還真了解我啊。」

我騎著自行車橫越佃大橋,到位於鄰鎮新富町的都立高中上學。雖然那以前是很有名的升學學校,但如今只是一所悠哉悠哉的高中,對我而書剮剮好。淳嘴對著瓶口喝起了碳酸汽水。

「是是是。這麼說起來,哲郎的確和阿大同校呢,雖說有日間部和夜間部的差別就是了。要是我也去念普通的都立高中就好了。既不用穿制服,校規也不嚴,而且還是男女同校。」

阿大用宛如法蘭克福大熱狗的指尖戳了戳淳的肩膀。

「嘿嘿嘿嘿,你羨慕的只有最後的女孩子那點吧。」

「對啊。因為淳念的開城學院不是東京第一的升學學校嗎?今年又有幾個人進東大啦?」

淳露出一派無聊的表情。

「一百七十個人左右吧。」

這是個有點嚇人的數字。既然如此,那乾脆把開城學院設為東大附設高中算了。阿大一臉不可思議地說:

「那麼用功是要幹麼啊?」

「天曉得,大概是要當政府官員吧。我班上幾乎都是以後想進財務省的傢伙。」

「嗯——,感覺好像外星人哦。我覺得市場里那些整天繞著柏青哥、賽馬和酒打轉的老頭還比較正常。」

我插進兩人的對話中。

「重點是淳的成績怎麼樣?」

「大概在前段後半吧。」

「那麼這樣一來……。」

月島國中第一名的秀才一臉無趣地說:

「是啊。只要不挑科系的話,大概上得了東大吧,」

阿大笑著將烤焦的文字燒塞進嘴裡。

「我們兩人是不是該趁現在跟你要簽名啊?」

「別這樣,真噁心。話說回來,直人那傢伙還真慢啊。」

我看了手機里的時間,已經快四點半了。直人念的是有樂町線上一所直升的私立少爺學校。由於直人患有名為早衰症的特殊疾病,直人媽媽為了不讓他為大學考試操心才選擇了這所學校。

這時,玻璃門發出咔啦咔啦的開門聲。阿大說:

「直人,你在幹麼……。」

然而從敞開的門口裡出現的卻是一位戴著太陽眼鏡的女人。白色T恤像絲襪一樣薄,使得胸部的形狀顯而易見,是個大波霸。由於T恤的長度很短,牛仔褲又是低腰的款式,因此晒黑的肚臍與閃閃發光的肚臍環看得一清二楚。這家店還是第一次有女客人獨自前來。

她拖著行李箱走進文字燒店後,便摘掉太陽眼鏡環顧著店內。雖然她的打扮很年輕,但從眼尾的皺紋卻能看出她年約三十歲左右。淳突然坐立不安地蠢動起來,自從與人妻玲美的短暫戀情結束以來,淳的喜好徹底地轉向了年長的女性。

「這家店一點都沒變呢。」

在小櫃檯里的老婆婆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的樣子,就連我們點的東西也被擱置了二十分鐘之久。

「讓你們久等了。」

玻璃拉門再度打開,這回則是直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如少年般細瘦的身軀上方,頂著一頭變成半自的頭髮。直人避開在狹窄的店裡佇立不動的女人來到包廂里後,便輕聲對我們說:

「那個人是誰?」

我們全都搖了搖頭。除了那絕妙的身材有如牆上一張老舊海報里的泳裝女孩以外,那女人的一切都是個謎。直人拔高聲音好讓老婆婆能夠聽見。

「請給我一瓶碳酸汽水。」

這時,女人毫不猶豫地從玻璃的冷藏櫃里拿出碳酸汽水,並且拔掉瓶栓,然後走向我們的桌子。女人每走一步,胸部也跟著上下搖晃。就算同樣都是脂肪,女人的胸部還是跟阿大的有著天壤之別。直人滿臉通紅,死都不看女人的胸部。

「來,請用。」

女人回頭對著櫃檯里大叫:

「媽,有客人。用杯子裝冰塊過來。」

我們四個人嚇了一跳,並且緊盯著繃緊了T恤的背部。屁股稍微往上一點的地方是藏青色的機械刺青,那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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