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憂鬱的秘密

憂鬱的秘密

竹宮ゆゆこ

「立夏,最近怎樣了?還在和航吵架?」

朋友美代子這樣問我的時候,我的心不禁苦澀起來。

「啊,就算那傢伙再怎麼軟弱,現在也該學會自立了。畢竟是高中生了。」

這樣回答就能簡單地打發美代子。不過,那是天大的謊言。

「到了……」

雖說編著麻花辮,頭髮還是被風吹得很亂。我猛地取下橡皮筋,有如面對仇敵般地粗暴地重新編著辮子。

「才五月就熱成這樣……」

背山面海。

媽媽,立夏今天也是孤零零的一人。

我孤零零地一人坐在由於沙子而顯得粗糙的防波堤上。風捲起了裙子,不過我毫不在意。內褲走光也無所謂。

藍色的天空,比天空更藍的海,今天都象時間停止般地恬靜。

現在是太陽光線全開的下午。

閃閃發亮的海浪有如用過的紙巾一般可憐,白色的海濱沙灘上沒有衝浪手的身姿。

沒有人。

只有螃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水邊看起來非常快樂地往返著。螃蟹們不介意我的視線,飛快地橫走著,好像競賽一樣地在沙灘上挖出小洞的里進進出出。

有點羨慕。

「……『我要參加』『你是什麼人?朋友,還是敵人?』『螃蟹的話,做螃蟹不就行了』什麼啊……哈哈……怎樣都好。」

甲殼類怎樣都好。在無人的世界裡,我孤零零的一人。

隨便地自言自語,隨便地以露出內褲,隨便地用不檢點的姿勢躺在防波堤上。

伸展手足,打哈欠,深呼吸。

全身四肢無力,舒暢地放鬆。樣子難看也好,晒黑也好,都無所謂。

反正立夏在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人,比誰都孤獨寂寞,連道歉的人都沒有——

「啊!?」

視線從炫目的天空轉到大山時,我發現——

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人。

在防波堤下,道路的前面,有偷了我的自行車之後,飛速離開的某人的背影。

那背影很快的轉了一個彎之後就看不見了。

好象在逃跑……就是在逃跑呀。

被偷了!

「停……停下來……?哇!騙人的吧!」

現在起來也不行了。

光腳在防波堤上跑的話,不可能趕上。

自行車上放著錢包(裡面只有一千日元)和拖鞋(不值一千日元)。

總之,我丟失了回家的全部工具。

就那樣呆了三秒。

三秒之後,我大聲喊道:小偷!不,等等!不要,來人呀!不要。

「笨——」

光腳站在防波堤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整理了一下被春天的海風吹亂的裙子,看著螃蟹、海浪、天空、太陽,然後面向山和樹。

「笨蛋————!」

——大聲地喊叫著。

可是,那樣的痛罵很快就消失在微弱的海浪和海風聲里。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起來,跌倒了。

想哭,前額靠到防波堤上。

混蛋,混蛋,都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糊塗蟲、超笨蛋、超級笨蛋。

黃金笨蛋、不朽笨蛋、雙重笨蛋。

真是自行車小偷的話,會等嗎?

航是笨蛋。

……我是笨蛋。

這件蠢事的開端,真的毫無意義。

在出生二個月後相遇。

先出生的我,黑川立夏。

然後是比我晚二個月出生的在這個鄉下能簡單地說是鄰居的航。

在幼兒園的時候,航就像我的弟弟。

平時就一直緊貼在一起,回憶起來——等等立夏,一起吧立夏……每天都可憐的哭著,緊緊抱住我撒嬌。

小學時,航老是躲在我背後。害怕一個人去廁所,害怕職員室,害怕體育館的倉庫,害怕強壯的男孩子,害怕戲弄人的女孩子,害怕老師,害怕黑板……就是那種感覺。

沒有我的話,航就沒法上學。

他連經常出現在上學路上的三色野貓都害怕。

初中時,航的身高終於超過我了。從那時候開始,和我相比,航和男性的朋友更為親近,也不叫我立夏了。不哭了,讓他害怕的事好像也消失了。

儘管如此,能和害羞的航一起說笑的女孩子只有我,上下學也是一起。

其實,變的人是我。

航慢慢地變得像男人了,皮膚也變得很硬。和我一起走的話步幅全然不同。拿沉重行李的時候,手臂的肌肉明顯地凸起了,肘和手腕子的關節又大又圓。

那些事,每天都注意到了。

每次注意到的時候,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對不知什麼時候成為男孩子的航,我的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航和其他的男生不同。

對航來說,我應該也和其他的女生不同。

要是在稍微長大一點的話,比如說成為高中生以後——

說不定我和航就能再次挽起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不牽連的手。

說不定航會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可愛啦、漂亮啦地想著我。

想在休息日見面,去什麼地方玩耍,玩到不想回家。

想那樣,想碰航。

一直想要伸手觸碰身邊的航。

明明在身邊卻不能觸摸,讓我痛苦得要死。

希望能觸摸他,心裡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希望他重視我。

希望我是他的立夏。

希望他是我的航。

不想交給誰。

儘管如此,那天。

初中的畢業式和高中的入學式的那天。

這裡的孩子們有著穿著高中制服彙集在畢業的初中的習俗。

我穿著第一次穿的嶄新的制服,走在不會再走的初中的上學路上。

航好像和男生的朋友們一起先去了。

畢業生們不分班級地聚集在校舍門口。我理所當然的在人群里最先發現了航。

頭髮有點散亂。不過,高個子的航和新制服很相稱。

能進同樣的高中,真高興。接下來的三年能和航一起度過,真的很興奮。

兩眼相對時,我說的第一句話,現在還清楚地記得——

「航!頭髮太亂了!好好地整理一下!」

接下來的的話,也清楚地記得——

「已經是高中生了,還這麼不檢點!喏,背也是彎著的!站好!站好呀!真會給人添麻煩,這樣的話,往後三年都要做你的護身符了……」

說的儘是一些不可愛的話。

因為我興奮,而又羞澀。害羞。

不知道第一次穿的制服合不合身,不知道昨天夜晚自己剪地前發好不好看。

航是怎樣看我的呢,可怕。

比平時還要快地,這個那個地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粗暴地用手拍打航的背,想藉此表示「我沒有害羞,還和平時一樣」。

但是,回頭的航沒有看我。

沒有看著我。

航抿嘴皺眉,扭身躲開我拍在他背上的手。

別那樣。

——好像是這個意思。

然後,航扭回頭快速地說道。

「你好煩呀。」

……漂亮地扎了一刀。

在心口。

胸口被冰冷的箭貫穿,我的喉嚨變得毫無生氣。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像笨蛋一樣地呆站著。

淡淡的粉紅色的我的世界,被黑灰色的冰冷世界代替。

活在那裡的全部,在那時完全地死去了。

原來,我很煩?

在一起時,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只有我?

隨意地誤解、興奮的只有我?

真的很對不起。

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啊。

現在知道了。

從那以後,我就不和航說話了。

在同一高中的同一班裡,連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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