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 幾何

算術研究社創社約莫五年,屬於比較年輕的社團。過去似乎也曾有相似旨趣的社團存在,但因為無法吸收足以維持的社員而一一消失了。

算術研究社也曾在創社第二年時面臨生死關頭,而這社團得以留存,並延續四年之久,必須歸功於成功招收館山千廣以及松戶諒悟這兩名奇特的年輕人之故。

讓這兩人人社的大功臣,好像就是創社元老之一的四街道馨。不過當時入社的是千廣而非千尋,所以這段往事是千尋藉著諒悟的講述來填補的。

身為法科學生,卻對和算熱情澎湃的馨,不僅是社團的延續,也在創設時下了一番苦心。

這點從這問人數從不增加的社辦就看得出來。

但其中也有個對創社所盡之力顯得若有似無的角色,那就是睽違這社辦三個月之久的印西仁士。

「不管來幾次,這房間的氣氛都是一樣的陰鬱啊。」

「陰鬱是吧?不過大家平常的表情可不是那麼的沉悶哦。」

馨說著說著,肩膀也跟著細細顫抖了起來,諒悟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默默看著這一切的仁士,將手上的手提包扔到桌面上。

「看了這個之後,應該就能打散這陰鬱的氣氛了吧。馨小姐,想不想看啊?」

仁士表情一轉,彷彿是在告訴馨說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東西了。馨綳起臉「思——」地低鳴一聲。

其實仁士的手提包也是讓社員情緒低落的原因之一。

「今天是什麼啊?」

「該不會又是繪馬吧?跟算額很像很容易搞錯哦!」

諒悟與干尋看著手提包小聲說道。

與馨同樣出身法律系的仁士,對和算毫無興趣。之所以會掛名為創社元老的一員,只是因為對馨有意思而已。

以才色兼備而知名的馨,讓仁士從很早以前就想一親芳澤,為了突破低了一個學年的難關,便尋找能接近馨的位置,而那就是算術研究社。

不過對和算,甚至對數學都不感興趣的他,在大家對和算認真地議論或是解法檢討時,也總是毫不掩飾地說一句「我不懂」,而未曾參與討論。不僅如此,一知道有新人為了馨而入社,就會跳出來千方百計趕他們出去。

仍在研究所攻讀的馨頻繁地出入社辦並不足以為奇,但已經大學畢業,依社規來說不是這社團一份子的仁上,卻經常為了馨而現身。

當然他不會只是來瞄一眼而已,總是會帶著一些自己不會覺得太突兀的東西當作伴手禮。

好比說在神保盯發現的線裝書、從朋友倉庫里挖出來的某個濕拓的複印再複印、或是幾本類似的東西等,他每次都將這些擺在馨的面前說「這二正是和算的書不會錯」、「這是算額的拓本」之類的。

只不過到目前為止,他拿來的東西都跟和算沾不上邊。

「司法考試重考生還真閑啊。」

「是這樣嗎?」

「……就是因為這樣才當了兩年重考生吧。」

「你說什麼啊,松戶?」

聽見諒悟的私語,仁士瞪了過去。

千尋與諒悟兩人除了專攻數學之外,對於和算的熱情也超乎常人一倍,而這一點仁士是知道的。

排斥那兩人->算術研究會存亡危機->傷心的馨

由於這是個必然的架構,因此兩人並未遭到排斥,但這並不代表仁士對他們特別包容。要以是敵是友這般極端的歸類法來分的話,還是會被編到敵方那兒去,理由就因為他們是馨中意而帶進來的。

「不是啦……那個,只是覺得好久不見了嘛。對不對呀,千廣?」

「就是啊,差不多有三個月了呢。從學長把跟算額毫無關係的繪馬濕拓帶來之後——」

「啊啊啊——!沒、沒錯三個月、三個月了呢!」

諒悟就像是想打斷干尋的話一般,強調著三個月幾個字,所幸千尋的話還沒傳進仁士耳里,仁士只是感慨地點點頭說「都三個月了啊」,並傻傻地看著馨。

「都過了那麼久啦。也對,七七都過了。」

「哎呀,有誰過世了嗎?」

「是啊,我祖父的弟弟,算是我的大叔公吧。他性格有點乖僻,跟親戚之間並沒有什麼往來,不過我還是被拜託去整理倉庫了。我平常不是會買一些跟歷史有關的東西嗎?所以就要我去羅。」

仁士得意地搔搔下巴,不過干尋認為那只是因為他是個很閑的司法考試重考生這點被利用了而已。在財產所有人死後要請人來整理的倉庫,裡面肯定亂七八糟,倘若不花點時間整理,就連請古物商來監定都沒辦法。

「雖然裡頭大半都是壺或是茶具之類的無聊玩意兒,不過好像也有會讓馨小姐感興趣的東西呢。」

仁士「呼呼」地一聲悶笑,打開手提包取出一個抹茶色的袱巾包。從那扁扁的外觀看來,應該只是本不怎麼厚的書,兩人看向馨,想說該不會又是莫名其妙的線裝書了吧?苦笑的馨聳廠聳肩。對和算毫無概念的仁七,應該拿不出什麼寶貝。

仁士慎重其事地解開袱巾包,還不時偷瞄著馨。果不其然,裡頭是一本線裝書,從紙色來看年代似乎相當久遠,但保存狀態不錯,封面還提有書名。

封面寫著《累算記》三個大字——干尋一看到書名就立刻站起身來,仁士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後退一步,托在手上的袱巾,也跟著上面的線裝書一起飛向空中。

「嗚哇!」

就在書即將摔回桌面時,干尋恰好出手把它接住。

「怎麼啦,干廣?怎麼突然站起來啊?」

「對、對啊,不要嚇我嘛!寶貴的書——」

「……《累算記》。」

干尋凝視著手中的書。

「沒錯,要是這本《累算記》壞掉的話你要怎麼賠我啊?真是的。」

「《累算記》……?奸像在哪兒見過……」

馨不住皺眉苦思,而仁士則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你看!沒錯吧?有個『算』字,一定是和算的書不會錯啦!」

「……這是鋸南辰之輔的遺題集。」

「鋸南……啊!對了,就是它,干廣的筆記裡面有提到!我有看過!」

馨從呆立著的千尋手中輕輕抽走《累算記》,仔細確認過裝訂線的狀態之後,小心翼翼地翻開,果然有著鋸南辰之輔的署名。馨把署名的部分挪到千尋面前說:

「你看這裡!有寫鋸南辰之輔耶,太棒了!」

「才不只是太棒了而已咧,是吧,千廣?鋸南辰之輔的書都亡佚了不是嗎?」

鋸南辰之輔雖曾出版過四本遺題集,但年少輕狂的和算家辰之輔印的冊數很少,版木也被認為毫無留存的價值,也就沒被再版過。

然而,他的遺題曾在一些知名和算家之間蔚為話題,在那些人的著作里也留下辰之輔以及其著作之名。雖然這四冊的原本不曾見世,甚至有部分學者懷疑那根本是空想產物,但憑著數本轉載那些遺題的書,學界正期盼著發現其著作的那一天。

「這個拿到日本數學會去應該會引起大騷動吧。」

「咦……?那個,馨小姐,這該不會是……」

「不得了的稀世珍品,當然,要真貨才算數。」

馨把書仔細打量一番後,放回千尋手中。

千尋在館山千廣留下的筆記里已看過《累算記》三字無數次。在那本筆記裡頭,抄行兩題從《累算記》轉載到其他和算家著作的題目。干尋不停翻動著,在某頁停了下來。

在複數個交疊的圓之中,求出指定圓直徑的題目——這正是千尋已數度求解,被轉載的兩題之一。

「……應該沒錯,這是真正的《累算記》。」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干廣!你的畢業論文就有得參考了呢。」

「館山的?可是我是為了馨才——」

「我當然會看啊,好像很有趣耶。至今未曾發現的遺題集,究竟會有怎樣的題目呢?謝啦,印西同學。」

仁士在剛聽到干尋的名字時還一副不情不願,不過在馨道謝之後又變了個樣子。

「早知道你會那麼高興,我就把其他的也帶來了。」

「其他的……那個,學長,還有其他這種書嗎……?」

「不過其他的都沒有『算』字啦。」

「辰之輔其他的著作也都沒有『算』這個字,能不能讓我看看呢?」

「為什麼我要給你看?」

「求求你!」

諒悟見千尋難得如此嚴肅,也站起來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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