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散落之物與拾起之物

好想逃,腦中除此之外再也不下其他念頭。如果和里香碰面的話,就必須交談,必須面帶笑容,必須聊上幾句沒營養的玩笑話。不過,自己真有本事泰然自若地演出這一切嗎?如今,明白里香的覺悟與想法後,我究竟還能不能若無其事地露出優哉的笑容呢?

這是不可能的……

說起來還真沒用,我對自己的才能、潛能,全都搞不清楚,唯獨這一點倒是一清二楚。所以,我才會滿腦子只想著不見里香,到底是以身體檢查為借口完全不回病房呢,還是乾脆轉院算了。可是一想到轉院,就永遠見不到里香了,那我才不要呢。不行,不可能的。季節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規律地朝春天推移,從病房窗戶望出去的世界感覺上似乎籠罩於一片溫暖之中。如今的陽光讓人彷彿置身春天似的,像這樣在病房中待久了,就會不自覺地在那股舒適暖意的牽引下昏昏欲睡。

腦袋剎那間浮現出當時在屋頂上的情景。里香朗誦著坎帕奈拉台詞的聲音,暖呼呼的陽光,肩並肩坐在維臟混凝土地面上的兩人,埋頭看著同一本書。每當肩碰肩時,我的心頭便開始小鹿亂撞,當時真的好想把她湧入懷裡。那個至高無上的瞬間,我確實曾經抓住這種每個人都在追尋的幸福。被夏目毆打的太陽穴附近感覺好痛、肚子好痛、被踢的腿也好痛。可是最痛的……莫過於我的心……

敲門聲響起時,就是在這樣的午後。

我從敲門方式,立刻就知道是里香。

我閉上雙眼,調整呼吸。我哪知道做不做得到呀,可是,還是得勇往直前。沒錯,我這麼說服著自己,同時張開雙眼。

然後說:

進來。

房門開啟。

不出所料,現身的正是里香。不出所料,橘子正好掉到她頭上發出咚咚聲響。

我拚命鼓起渾身勇氣大叫:

喔耶!

外加拳頭高舉的勝利姿勢。

我將一而再、再而三在腦海中演練的模擬畫面付諸實行。果不其然,里香雙眼往上吊個老高。她佇立於原地不動,以恐怖的眼神死命瞪著我。我的背脊不禁竄起一陣寒意。

中大獎啰~~!

啊呀,里香快步逼近。她整個人簡直快氣炸了,憤怒的氣旋在她纖瘦的肩膀附件盤旋打轉。慘了、慘了,天知道我是多麼地身不由己,不過這樣也好。在這雞飛狗跳的騷動中,就可以打馬虎眼,一腳把那無聊的障礙踢得老遠。我心底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

碰咚!

只不過,我撥的算盤除了點差錯。本來以為她頂多只會仍個什麼東西過來而已,沒想到突然就被接了。那結結實實的一拳,簡直能和亞希子小姐媲美。我被打得東倒西歪,而且還跌下床去撞到腰。

做……做什麼啦?!

裕一大笨蛋!

啊,完了。

里香的雙眼有點濕濕的。我完全沒料到里香會因為這種事她自己常完的小把戲而淚眼汪汪。

所有的計畫一瞬間灰飛煙滅。我是這的陷入恐慌。

抱……抱歉,里香。

裕一大笨蛋!

可……可是,我想反正你也常那樣玩我……

大笨蛋!

眼見里香想離開病房,我連忙跳過病床,一把抓住里香的手臂。她立刻想甩開我的手,那隻手因此碰到我的臉,撞到我還沒消腫的太陽穴,頓時一陣酸麻。可是,我完全無意就此作罷,再次伸手抓她。

對……對不起嘛!我向你道歉啦!……

都說跟你對不起了呀!……

里香!拜託你啦!

我某名地發出哽咽哭聲

不知道是她察覺到我的聲音有異,還是單純改變心意,里香停了下來。她始終以冰冷的目光凝視著我,使我不自覺地到抽了口氣。彷彿被她識破的預感,讓我整顆心剎那間墜入冰窖。

別像個悶葫蘆一樣不吭聲呀。快呀,大罵、大叫啊。要在那愚蠢的騷動中,一如往常的雜訊里,才能完全除去我心中那紛亂的情緒呀.

但是,我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喉頭始終像被東西哽住了一般。

裕一。

啊……

怎麼了,你的臉?

額頭被觸碰的同時,我因疼痛而叫出聲。

那是被夏目毆打的部位。那次被打得那麼慘,臉部卻出奇地沒受什麼傷。雖然隱藏在發下的太陽穴、衣服下的腹部、袖子下的手臂或褲子下的腿部都傷痕纍纍,但臉部依舊完好如初。即便當時喝得爛醉如泥,夏目對我下手時還記得挑部位打,以免日後穿幫。

也因此,我本來也自信滿滿地以為里香不了能會發現我渾身是傷

但是,里香還是發現了。

這邊腫起來了耶。

嗚……唔……

怎麼會這樣?

這……這個嘛……

里香認真的眼神直射向我。

跟白痴沒兩樣。

里香重複道。

真像個白痴。

我使經盡渾身解數發揮演技,尷尬地笑了笑。

有什麼辦法嘛。

根本就有其他辦法。

哪有辦法啦,身為一個男人,送上門的架哪有不打的道理呀!

話說回來,我真服了自己,還能在那節骨眼上即席編出這種謊言。唉,真受不了呢。就晚上嘛,我肚子餓偷溜出醫院啊。本來想買便當到司那邊吃,結果在超市前被一群混混給纏住了。那群人真的有夠過分,還把我的便當掃到地上去呢。看到那些紅色熱狗什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我心頭一把火就莫明其妙地直衝腦門。等我一回神,已經和對方扭成一團了。對方可是有五、六個人耶,沒兩三下就把我給制服了。有夠卑鄙的,是男人的話有種就一對一打一架呀,你說對不對。可是,我也夠拚命的,我至少把其中一個人打到趴在地上啰。對方還流這鼻血,雙眼閃著淚光呢。所以如果一對一,我穩贏的啦。嗯。絕對是壓倒性勝利,不會錯的。

嗯嗯,壓倒性勝利,我又重複道。

怎麼不逃呢?

怎麼可以逃呀。

怎麼不可以?

我是個男人呀。

啊?

本來就是這樣啊。

什麼歪理呀,里香說。

以為這樣受傷不是很冤枉嗎?

哪會啊。

哪裡不會啊。

雖然,我沒辦法貼切地說明。可是,如果那時候我面對夏目時,不戰而逃的話,現在一定感覺更窩囊吧。我種事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那樣嘛。

喔。受不了。男生還真是大白痴。

她用拳頭猛敲我的頭,害我被毆打的部位有傳來陣陣刺痛,我嗚嗚嗚地抱頭呻吟閃避。里香卻沒有顯露絲毫關懷之情,反而滿、心怒火似的狠狠白了我一眼。啐,看我痛成這樣,好歹耶稍微關心我一下嘛。

好痛喔,別敲了啦。

吵死了。

唉蚴,都叫你別敲了嘛。

這是懲罰,懲罰啦。

我往床上一倒,里香則一屁股朝正前方的圓凳坐了下去。午後的陽光射進病房裡,房內有一半被照得亮晃晃的,另一半則被陰影所籠罩。里香正好就坐在那光亮於黑暗的分界線上。她的臉龐和肩膀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腳跟卻浸在陰影種。這樣的景象讓我忽然覺得非常不安,再這樣下去,里香如果完全被黑暗所吞噬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對手如果是那種人,也有可能帶著刀不是嗎?

嗯,是有可能呀。

那不就也有可能被刺傷啰?……

你為什麼就不會想到這個一點呢?

里香直直地瞪著我。嗯、這個……我一邊語焉不祥,一邊莫名地暗自竊喜。這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呀?我困惑了好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我是因為里香擔心我的安危,就開始樂不可支了啊。里香的確實在生我的氣,而且還是氣得火冒三丈呢。可是,那都是為了我哩,她是因為我而擔心到火冒三丈。

喂,做什麼賊頭賊腦地笑個沒完呀?

啊?

糟了,心思好像全寫在臉上了。

喔,你這個大笨蛋?氣死人了!

啊呀,都叫你別敲了嘛!敲得這麼響,很痛耶!

就是會痛才敲的啦!

我知道了!使我不好!對不起!都說對不起了嘛!

再這片春意無限的陽光下,眼前的里香籠罩在那光亮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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