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灰姑娘進行曲 say it ain't so 灰姑娘八部曲

「……從最初的組合跳開始……」

我開始坦率地這麼說道。

結束上午狼狽不堪的練習並回到旅館,我遵照瑪雅的命令躺在床上睡覺;她要我在出發前往比賽會場前就這樣待著。

這已經不是用不安可以形容,這樣根本不可能睡著,我想早一秒站到冰上,我想跳躍、也想修正。

可是,瑪雅卻頑固地不聽我的要求,她只是這麼說——到賽前6分鐘練習之前,你別去想滑冰的事,責任由我來承擔。

最糟的想像畫面佔據我的腦袋,激烈的心跳、滿是汗水的身體,以及胸口的銳利痛楚。

那全是我的罪——我只能一邊承受,一邊等待時機到來。

「到接下來的三圈艾克索跳時,我的腦袋就一片空白……」

一想到毫不留情閃動的快門,還有閃光燈對著那樣的我,我就好想哭。

在短曲當中,跳躍有三個指定動作,就算全部失誤也只是三次——這是為了強行把因奧運的連續糗態而膽怯的我拖上台,所想出的理論。

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前所未有過的想法,而且那並不是不可能的狀況,比方說,如果我無法晉級到長曲階段……

要是無法在短曲參賽的蹈36名選手中進入前24名,到時候就結束了。

就我的狀況來說,就算我的跳躍全部失敗也還能參加長曲。我是有那樣的實力,然而若因為慌張而犯下其他失誤,導致影響到整體內容的話,那麼我失去長曲資格的狀況就不無可能。畢竟在溫哥華,事實就遠遠超出我所預期的『最糟』狀況。

我參加這次大會的理由之一,就是要再表演一次那悲慘落幕的仙履奇緣長曲,但是我有可能連這點都無法如願。

其他人——連瑪雅可能都無法想像的沉重壓力,確實壓在我身上。

「那麼,你是在腦袋一片空白的狀態下表演嗎?」

「……大致上就是那樣吧,至少我不是處在平常心的狀態。」

從旅館來到會場後更衣、化妝、暖身,時間過得很快,我被分派在第五組,上場時刻也在轉眼間逼近,那也是我生涯最後一次的短曲。

我暖身到一半就遭受瑪雅斥責,她責備我暖身過度;仔細一看,我才發現我穿著運動服的身體已被汗水濡濕,我在準備階段就已失去平常心了。

「為什麼會這樣?」

「……我想應該多少與奧運的影響有關吧。」

我停止已然過度的暖身,高島教練正好在我讓身體休息時前來。

昨天,他理所當然地陪同森永麻紀出現在抽選會場,聽說他也有到之後的記者會現場,可是我卻完全沒注意到。這也說明了我的視野變得多麼狹隘,精神有多麼緊繃。

當時記者會後,我的腳步完全沒有多作停留便直奔下榻旅館。我想儘可能避開他人的視線、儘可能擺脫人群,這樣的心理主宰著一切。

另外,高島教練對我說的話十分簡單。

還有地方能讓你回去——他這麼對我說道。

「上午的練習完全沒有進入狀況,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嗎?」

「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一聽見要第五組選手上場暖身的廣播;心裡渴求剛整冰完畢的冰面的我,便率先沖入了場中。

我繞行著場地,同時交互用前滑、倒滑、左右內外刀來熟悉冰刀,好讓身體熟悉場地。為了儘早掃去因意外失去步調而留下的討厭想像,我只想快點開始跳躍,可是……

——先從兩圈眺開始練習,到現在這種時候已經沒什麼好急的。

我努力讓自己遵守瑪雅的指示,甚至還練習了與短曲內容沒有關係的兩圈沙克跳,讓自己逐漸找回感覺,總之我要先冷靜下來,相信自己累積到現在的實力。

結果,除了3十3組合跳失誤觸地之外,其餘動作都依照自己的節奏展現出來。這多少也跟同組內除了凱朵之外,沒有其他頂尖選手有關吧。

我勉強完成上午讓我束手無策的三圈艾克索眺,接著便結束了練習。我利用最後約一分鐘的時間調整呼吸,為上場做好準備。

然後——

「你在最後的勒茲眺做出很誇張的慶祝動作,你還有印象嗎?」

「嗯,一不小心就……」

我忍不住笑出來。

專註於跳躍——正確來說,也許是我將精神面的比重都放在那方面的關係,當菲力普跳連接路普跳的3+3組合跳及三圈艾克索跳成功落地之後,就某種角度來說,我的腦袋確實是一片空白。

然而即便如此,我的身體都還記得所有動作。無論是旋轉或飛燕式連接步,都配合堪稱是打擊樂大集合的無旋律樂曲,展現出前衛的內容。

表演內容始終在躍動的節奏下進行,然後到了最後的三圈勒茲跳落地。我瞬間高舉的右手與觀眾爆發的情緒相連,我甚至覺得自己這個動作能夠打破體育館的屋頂。

當表演進入直線連接步時,空泛的腦袋裡已經沒有任何痛苦或難受。

「場內的歡聲很誇張,你自己滑的時候有感覺到嗎?」

「當然,我覺得自己都有聽到,只是……應該說我沒意識到那就是加油聲吧。」

——我又想哭了。

因為跨越第一階段的安心感和現在這一刻,以及至少今天一整天都能保證的幸福,這些都讓我想哭。

短曲結束時我排在第二名,與第一名的莉雅相差4.29分。在她身為對手的情況下,能將差距逼近到這種程度是件值得驚訝的事。就我的個人分數來說,也僅稍稍落後我在奧運中創下的個人最佳紀錄——不過這已經是十分令人滿意的數字了。

我徹底消失的自信,也許現在稍微找回了一點。

記者會的焦點轉到短曲第三名的加布莉身上。

這幾乎與奧運短曲結束時的狀況一模一樣……又是這樣。

經過規定的葯檢,還有前三名選手的記者會之後。

現場開始進行明天長曲的抽選。

首先是短曲第一名的莉雅,她抽到了6號——最終表演者,而短曲第二名的我則緊接在她之前,抽到了5號。

如果奧運時的順序是這樣的話……

我忍不住這麼想。我在溫哥華所依賴的唯一可能性,正是這種狀況。

當然,已經知道莉雅擁有那種表演內容的現在,就算在她之前的我完成四圈跳,其他部分也全部完美地實行,我也不認為能夠對她造成任何壓力,但是……

如果能在看見莉雅的冰偶表演之前上場表演,至少就不會演變成那樣,不用失去一切。

……這讓我稍稍感到惋惜。

我的確無法勝過莉雅,不過我能夠展現出世界頂尖水準的力量與技巧,讓評審讚歎、讓觀眾沸騰。

我真的應該將這場大會視為最後,並且就此退場嗎?

我會放棄是因為一個單純清楚的理由——因為滑冰太讓人難受了,因為滑冰讓我害怕、讓我感到痛苦,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從站在冰面上的自己感受到任何存在意義,因為一切都太過於悲慘了。

就連今天的短曲,我也從一上場就感到難受。在非跳不可、不能失敗這樣的壓力下,儘可能地凝聚所有勇氣,裝備上好幾重的精神武裝,我才總算得以進行表演。

當然,最後感覺或許是有些不同。

在我所熟悉的陶醉感當中,確實伴隨著些許成功的快感。那種刺激感讓我亢奮,那比什麼都要讓我快樂。

這是可以肯定的,正因為這樣,我才刻意讓自己重新檢視曾一度下定的決心。

我到底——

「呵……」

我勉強做出這樣的自嘲。

我的身心都很誠實,光是想到『下個賽季也要繼續滑冰』就覺得胸口發悶,腦內也被一望無際的黑暗覆蓋。我仍無法擺脫那鮮明的惡夢,就連在滑完精彩的短曲之後也……

這就是最後——這個想法同時也是我對自己的鼓勵。

在返回旅館的計程車搖晃之下,我重新綁緊心中那條差點鬆脫的繩索。

當夜。

當地電視台正播放女子短曲賽況的轉播畫面,主力選手眾集的第五、第六組尤其佔據了許多時間。

特別是從最終組的第三位表演選手開始,便是莉雅、至藤,史黛西、加布莉的連續登台,相當值得一看……我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當時我正坐在離電視有段距離的桌子前,心不在焉地翻著瑪雅買來的那本與花式滑冰無關的雜誌。電視轉播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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