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不喜歡我嗎？」
她對我提出質疑，尖銳的聲調響徹無人的樓梯問。
本想約她到屋頂上，一邊看著遠處的景色一邊聊天，想不到通往屋頂的鐵門居然鎖上了。當時我還是個實習老師，不知道鑰匙放在哪裡，不過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如果那時成功地在屋頂跟她談話，或許會有截然不同的結果。
園遊會的喧鬧從樓梯下方傳來。女校就是女校，連喧鬧聲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照理說我對類似的喧鬧應該早已習慣了，不過說也奇怪，今天的喧鬧卻格外地讓我心浮氣躁。
「我當然喜歡你，可是事出突然，我需要時間考慮。」
穿著白色洋裝的她噙著淚水直瞪著我。
嬌小纖細的軀體微微顫抖，感受得出她內心的憤怒。
「不，老師根本不喜歡我，否則就會恭喜我了。」
我無言以對。
她說得沒鉛，不過當時的我也只是個人學生而已。
未來一片渾沌，至今一事無成。
殘酷的現實突然擺在眼前，難免會為之猶豫、難免會為之退縮。
「我不要這個，還給你！」
她從自己的左手中指拔下戒指，朝著我丟了過來。
十七歲的白銀戒指。
當時在高中女生之間大行其道的流行產物。
把男朋友在十七歲生日當天贈送的白銀戒指套在左手的中指，就會得到真正的幸福。
中指的戒指也是死會的象徵，因此當她向我提出要求的時候，我二話不說立刻答應。
如今她卻拔下戒指，惡狠狠地丟了過來。
我閉上雙眼，伸出手掌擋在前面。
戒指掠過前額，在半空中發出清脆的聲響，撞上屋頂彈了回來。
「呀！討、討厭！」
她突然伸手試圖接住回彈的戒指。
可惜並未成功。
從她臉上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來，她似乎對自己的意氣用事十分懊悔。
身形一扭，頓時失去了平衡。
「小心!」
我試圖伸手拉住她，可惜遲了一步。
她的身體突然矮了一截，顯然是一腳踩空。
墜落的那一瞬間，她的臉上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
一聲悶響傳入耳中，她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嗚哇啊啊啊啊！」
我慘叫一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喜歡的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於是我衝下樓梯，拚命呼喚她的名字。
然而她的時間卻已經永遠靜止了。
☆
由莉繪以指尖撥開濡濕的頭髮，按下吹風機的開關。
即使非自己所願，她還是在跟僚親熱的途中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熟。
醒來的時候已是凌晨四點，錯過了召喚惡魔熊熊的時間。
昨天一連哭了那麼多次，精疲力竭的僚兀自好眠。於是由莉繪自行返回家中，替自己弄了遲來的晚餐。
凌晨四點是好夢正酣的時間，由莉繪感到睡魔陣陣襲來，不過剛吃完東西之後立刻就寢，可是會發胖的。
於是由莉繪決定收拾碗盤、洗洗衣服、打掃家裡，最後再洗個澡。一個人的生活實在沒有想像中的輕鬆愜意。
母親在小時候撒手人寰，父親又被公司長期外派，由莉繪從小就養成了獨立自主的習慣。
體力勞動驅逐了睡意，這下子再也睡不著了。
——不知道僚起床了沒有？
時間是早上七點，也差不多該醒來了。
——一旦知道我錯過召喚惡魔熊熊的時間，他一定又會人哭特哭。
就在由莉繪下意識地望著窗外的時候。
「那不是我的衣服嗎？」
淋浴之後的濕氣特別重，由莉繪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結果從縫隙中看到一條人影走在街上。人影顯然是一名短髮少女，身上穿著由莉繪的襯衫和迷你裙，腿上還套著及膝的長襪。
少女踩著蹣跚的步伐，身體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會摔倒。由莉繪對少女的背影並不陌生，那名少女正是瀧澤僚。
「僚幹嘛穿著女生的衣服？」
那些行頭都是由莉繪帶過去的。
楚楚可憐的背影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女生，而且從背部的線條看來，應該還穿著胸罩。
由莉繪關上吹風機，從廚房的後門跑了出去。
「僚！」
由莉繪大叫僚的名字，他卻逕自往前走去，對由莉繪的呼喚充耳不聞。
不太對勁。
——真的是僚嗎？
由莉繪感到心中一緊，穿著拖鞋的雙腳加快了速度，試圖追上自己的男友。短距離的奔跑並不會加重她的病情。
「僚，你要去哪裡？」
由莉繪氣喘吁吁地攀上對方的肩膀，「她」才終於回過頭來。
長得跟僚一模一樣的美少女，正以陌生的眼神打量著上氣不接下氣的由莉繪。
——不對，她不是僚。
這是由莉繪的直覺。
「你是誰？」
看似僚、卻不是僚的陌生人撥開由莉繪的手。
「我非去不可。」
然後又踏著蹣跚的腳步往前走去。
視線游移不定，動作跟機器人沒有兩樣，看起來相當詭異。
由莉繪追了上去。
「要去哪裡？」
「學校。」
「櫻井圾高校嗎？」
「沒錯。」
「學校的什麼地方？」
「屋頂。我要去赴約……學校的園遊會……」
屋頂和園遊會這兩個關鍵字讓由莉繪憶起同學口中的校閑怪談。
通往屋頂的樓梯住著一個地縛靈，總是在每年的校慶之前出現。只要有情侶走上樓梯，地縛靈就會故意把女生絆倒。
——啊……！
僚的背上有個東西緊緊地抱著他。
定晴一瞧，原來是一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模樣甚是模糊，不仔細看還看不太出來。
或許是罹患先天性心臟病的由莉繪經常在鬼門關前遊盪的關係吧，小時候她總是特別容易看到一般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長大之後雖然看不見了，體質還是比一般人來得敏感許多，只要感受到幽靈的存在，大概都辨識得出模糊的影像。
「你是樓梯間的幽靈吧？」
「我是幽靈……？」
難道僚被幽靈附身了？
之所以在一夜之間變成女人的身體，也是因為被附身的關係？
——我怎麼都沒想到！
打從女性化的那一天開始，這個幽靈就一直附在僚的身上。
由莉繪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僚，你醒醒！」
由莉繪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可是幽靈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僚依舊以空洞的眼神獃獃地看著由莉繪。
一把怒火自由莉繪的心中燃起。
這個幽靈打算霸佔僚的身體。一想到這裡，由莉繪就感到怒不可遏。
「僚，快點清醒過來！」
由莉繪賞了男朋友一個耳光，下手毫不留情。
緊接著又左右開弓連賞了他好幾個巴掌。
清脆的拍擊聲響徹雲霄，僚的雙頰染上了幾抹赤紅。
他的眼神終於恢複了正常。
「咦？由、由莉繪……？好痛，幹嘛打我？……慢著，我、我、我怎麼會穿成這樣？哇！變、變態！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攀附身後的幽靈早已不見蹤影。
由莉繪不確定幽靈是消失了、抑或仍舊依附在僚的身上，她只知道身體的支配權重新回到僚的手中。
「謝天謝地……」
由莉繪緊緊地抱住穿著女裝的僚。
☆
雙頰的疼痛和由莉繪的軟玉溫香同時佔據腦海，令僚感到十分困惑。
他的記憶僅止於與由莉繪同床共枕，接著就莫名其妙地站在馬路上，而且身上還穿著由莉繪的衣服，而不是藍白條紋的睡衣。
摸摸臉頰，指尖沾上了乳白色的液體，看起來應該是由莉繪常用的防晒乳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