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一章 鐘聲中的開端

他做了夢。

孩提時的護獨自在崩塌的隧道前進,孤伶伶的他哭著往前走。沒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置身於寂靜得可怕的黑暗中,不管再怎麼吶喊都得不到響應。我說不定得永遠孤單一個人——護幾乎陷入絕望。

他常常夢到這一幕,夢到自己在九年前發生意外的瞬間徘徊。依照平常的發展,這時候護眼前將亮起光芒,聽見那個人的聲音,那個人會向穿越黑暗的護露出沉穩的笑容。但這一次在光芒出現後卻有些不同,護聽不見本該傳來的那句『引發奇蹟的力量。我這麼說的話,你相信嗎?』,也找不到那個人照亮他未來的笑容。

突然出現的比亞特利斯光芒令護很困惑,但只能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黑暗僅僅是黑暗。「有人在嗎……?」他戰戰兢兢地發問,得到的響應卻唯有寂靜。

附近什麼人也沒有。

然而,護卻感到有人在場。

雖然只有一點點,他彷彿感受到人的意志。

——這是什麼…………?

雖然有點害怕,七歲的護仍轉向前方注視著比亞特利斯之光。夢中的護知道比亞特利斯的存在,卻一點也不了解比亞特利斯是什麼。他知道些什麼,卻不清楚自己知道什麼,抱著朦朧不清的感覺。

好漂亮——不過,他確實這麼想著。

儘管還有點怕,但比亞特利斯之光太過美麗溫暖,受到吸引的護自然地朝光伸出手。他以兩手包住光芒捧到胸前,那股溫暖沖淡了不安與恐懼。

所以,夢中的護突然確定一件事。

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

這道光十分溫柔也很正確,一點也沒必要害怕。

因為,它是如此漂亮又溫暖。護回想起自己所知的東西。這道光令人憐愛,足以讓人懷抱希望投注信賴——護緊抱著光芒窺視四周,他還是覺得黑暗中有什麼生物,側耳聆聽——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只有你。

沒有傳入鼓膜,彷彿直接在胸中深處響起的聲音說。

咦——?護吃了一驚,但周遭依然全是黑暗一片。這時,他終於領悟氣息和聲音來自何處。他眺望在胸口閃耀的比亞特利斯之光。

「你是誰……?」護再度呢喃。

緩緩上升的美麗光芒。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只有你…………

「——絢子學姐?」即使音質不相似,也沒有感應到類似的氣息,但聽到這句話使得護不經意地想到一個人,注視著光芒脫口而出。絢子學姐是誰……?呼喚之後,他一瞬間心想。比亞特利斯之光開始震動,黑暗開始搖晃,立足點也開始崩塌。咦?比亞特利斯之光的悲傷與動搖傳了過來,護正覺得困惑時,懷中的光芒進碎開來。

他猛然睜開雙眼,漆黑的天花板映入視野。

「阿——…………」

也許純粹是天氣太熱,又或者是因為——那場夢的關係,汗水浸透護的T恤。「……夢。」護仰躺在床上輕聲呢喃,吹入室內的暖風讓他望向窗戶。隔著紗窗可以看見高掛夜空的月亮,護坐起身,任風吹乾汗水。

這說不定是他第一次夢到九年前的意外時,夢境出現變化。

沒想到出現的不是「那個人」,竟和比亞特利斯之光交談——

「——好不可思議的夢。」

徐緩的夜風吹散護的低語,月光彷彿正在哭泣。

從東比大附屬高中二年級生的修學旅行回來後過了一個月,時間來到悶熱的七月,真正的盛夏已近在眼前。東比大附屬高中進入期末考時期,學生們一邊叫苦連天,同時對就快來臨的暑假滿心雀躍。天氣熱得讓人輾轉反側,不開電風扇也不開冷氣的日子也撐到極限了……護露出苦笑,正要打開電風扇——

撲通!

世界彷佛正在搖晃的感覺於此時襲來。

*

那一刻,艾梅藍齊亞確實感受到充斥大氣中的比亞特利斯一起胎動,化為巨大的波浪——撲通!撼動整個世界。

「——!?」

嗚嗚,這是我的鰻魚飯,不行,別拿走味噌湯……!本來正說著夢話的她推開棉被跳了起來。強烈的感覺直透腦髓,瞬間將睡意一掃而空。即使是從小就和比亞特利斯共度的艾梅藍齊亞,也是首度體驗到這種奇妙的感覺。這可不是有人操縱了比亞特利斯的程度而已,簡直像全世界的比亞特利斯都產生了共鳴。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她驚慌失措地環顧室內,然而……

艾梅藍齊亞眨眨眼睛。

「咦…………?」

撲通、撲通……她聽到的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

在旅館的空調管理下保持涼爽的房間里——一切全都一如往常,寂靜得讓人吃驚。空氣平靜無波,感覺不出一絲任何變動的餘韻,幾乎無法想像剛剛出現過如此強烈的反應。艾梅藍齊亞再度眨眨眼。

她的喉嚨好乾。

「——剛剛那是……」

艾梅藍齊亞注視著漆黑的房間好一陣子後,緩緩閉上雙眸。

呼~哈~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精神逐漸清晰起來。這種感覺,對歷經長年鍛煉的她而言極為自然,幾乎和運動手腳沒什麼不同。艾梅藍齊亞將凝聚的意識投向外界,與散布四周的比亞特利斯相重疊,感應比亞特利斯。

「…………」

然而,她還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比亞特利斯粒子上沒留下任何人的意志或餘波。

別說一切如常,附近的比亞特利斯甚至比平常更安份。艾梅藍齊亞嘆口氣下了床。

「——這是怎麼回事?」

她實在不認為那會是錯覺,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

艾梅藍齊亞總覺得難以置信,無法釋懷。她的心跳依然有些急促,印著水滴圖案的睡衣微微汗濕。事情明明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罷了。她走到窗邊,打開窗鉤往外推。

夜風穿越縫隙吹入室內,撫過少女的身軀。

「——是夢……?」

戶外的比亞特利斯似乎也沒有任何異狀。

夏天到了——遠方傳來不合時節的蟬鳴,艾梅藍齊亞俯瞰深夜的街景,令人窒息的悶熱讓她心想。她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親身體驗的日本夏季,寂靜到毛骨悚然的程度。

*

「…………」

希實子自被窩中起身,揉揉睡眼惺忪的雙眸環顧狹窄的房間。滴答、滴答……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響聽來格外清晰。她以茫然的腦袋思考了一會。

「………………是夢?」

希實子歪歪頭。

雖然不太確定,周遭的比亞特利斯剛才似乎震動著。

…………呼~她大大地嘆口氣,觸摸左眼的眼罩。

總覺得今天的感覺比平常更遲鈍。所以……

「——我分不出來。」

希實子臉上突然浮現自嘲的笑。

這或許是當然的結果。

如今的她,感應比亞特利斯的能力只比普通人好一點。她的程度只足以參加東比大附屬高中的入學考試,上課時不致於造成困擾,比東比大附屬高中平均學生水平略高一點。

即使經過葛蒂細心的調整,將機能抑制到最低限度,她畢竟戴著「Whoracle」。對現在的希實子而言,和比亞特利斯之間的感應就像在濃霧中只依靠直覺接觸對方,非常模糊不清、非常不可靠。

話雖如此,她還是努力試著去感應比亞特利斯。光是要感受到附近的比亞特利斯,她倒還辦得到。如果「Whoracle」的機能完全解放,當然會阻斷一切接觸就是了。總之,室內飄蕩的無數比亞特利斯粒子全都很安份,難以想像發生過什麼狀況。

她煩惱了片刻,抬手伸向耳邊——

——卻半途放棄。

特地脫下安放「Whoracle」的眼罩很麻煩……她也還無法承受,希實子在出發到帛琉的那天早上領悟到這一點,心裡有點害怕。她仰望著前陣子自己脫下「Whoracle」睡覺時在天花板留下的裂痕,眼罩深處一陣刺痛,希實子輕輕按住左眼。

算了,一定……是我多心而已。

或許有什麼原因——比如說夢見小時候的回憶。

不論經過多少年,回憶都歷歷在目。

慘叫聲、劇痛、血花。直到那一瞬間為止,希實子都打從心底對自己感應比亞特利斯的才能感到驕傲。即使控制力有些拙劣,那又有什麼關係?她從沒想像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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