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一天,聽見了原始的真精的聲音——
1
……我,法烏瑪·菲麗·佛希貝爾出生於距今二十一年前。
在大陸也是被認為是最寒冷街道之一的城下町費倫。我是昔日治理這裡的舊王族的末裔。
家族成員有父親和母親,以及一個妹妹。剩下的就是城裡的幾個女佣人。
家裡人和我一樣,都好像不怎麼喜歡被稱為舊王族。妹妹也因為討厭這點而離開了城堡,聽說現在在某處的學校不知道在學習些什麼。雙親和妹妹的身體都無恙,也沒有什麼變化。
只有我一人,全身被皮膚病侵蝕。貌似才出生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嚴重,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癥狀接連不斷的惡化。
並且,彷彿是因為這種病,我的聲帶發生了變化,寄宿了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清麗的聲音。
——但是,那樣的聲音怎樣都無所謂。
夜晚全身發熱,布滿劃痕,到了白天也為傷痕所苦。
為了防止用手去抓而增加傷痕,醫生在我全身包上了繃帶。
被告知這點以後——那天,我把自己房間的所有鏡子全部扔到了陽台,窗口堆滿了玻璃。不想看見滿身繃帶的自己。
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吧,我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里。親人的臉也不想見,飲食和繃帶的更換交給傭人負責。告訴雙親不要沒有事先通知就進入房間。
——因為,我不想讓雙親聽到自己的悲鳴。
每天晚上,全身沉浸在如纏繞一般的疼痛中。只有咬緊牙齒忍耐。
不想被看到自己哭泣的臉。
所以,把布咬在口中,強行咽下悲鳴。
這身體的壓力總有一天會達到極限——
那是剛過十歲的時候。
有天晚上,我因為極度的壓力和疲勞失去了意識。
『很美的音色』
聽見聲音,就是在那個時候。
如同穿透迷霧而響起的模糊的聲音。
……誰?
『Calra————在你身體的悲鳴之上築巢之物』
卡爾拉,聲音的主人如此回答。
在瑟拉菲諾音語里,Calra是血的意思。知道這一點,是在這個邂逅之前。
『被稱為真精的存在,命名為真精的存在』
……真精?
『由調律者所規定的一個事項——也就是以Calra[我]為真精的原型』
那個聲音持續響起。
『Calra[我]是起始之炎起始之熱,代替一切的赤血。作為為我流血的代償,我也會為了你而流血。力量、惡意、敵意、劍、憎恨、悲傷、嫉妒——我不會允許一切的傷害觸碰到你』
……我,是為了Calra[卡爾拉]而流血的代償?
怎麼會。
『對,你的病有一半是Calra的原因。我的熱寄宿於你,也施予你身體上的疼痛。那美麗的悲鳴喚醒了我。深刻過一切的羈絆就存於那裡——全是因為對你的愛』
……是這樣的呢。
我會如此痛苦,這傢伙就是原因嗎。
『被愛之人啊,憎恨Clara么?』
……嗯,恨到想要將之大卸八塊的程度。
『這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做個約定,你因自身的意志祈求我的力量吧。而我也會很樂意為了你而流血。』
……會這樣嗎。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等待被調律者所選上的人的到訪吧。那位名詠士是真正的敗者之王。會給予你生存的目的』
……生存的目的?
『到那時為止,Calra會進入暫時的沉眠』
那是首次聽到Calra[卡爾拉]的聲音。
與此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2
睜開眼睛到時候,有一頭赤獅子[Manticoa]在我的床側被詠喚了出來。
以血作為觸媒,以自己肉體的悲鳴作為無韻的贊來歌[Oratorio]——這就是我的名詠式被發現的瞬間。
從那時起,到底多少歲月流逝而過了呢。
數日,數月,還是數年?
Calra的聲音也好預言也好全都被我忘卻的時候。我的房間里出現了一位黑法師。
「初次見面。讓你受驚了呢」
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瞳,分不清是少年還是少女的面容,那個人微笑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的房間。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筆直地站在了床前。
普通的情況下是應該警戒的吧。但是那位黑法師的眼瞳十分的——在初次見面的我看來太過美麗,濡濕了一般沉靜地搖晃。
「你是?」
「我是蕭,想和你聊聊天」
從大陸有名的觀光景點,到邊境村子的地方料理。從第一次聽說的地方的風俗習慣,到讓人覺得很快樂的故事。讓人覺得知曉世上一切的蕭就是這麼見識廣博。
聽了以後,真的很想去世界裡旅遊的程度。
蕭自己並沒有告訴我旅行的理由。所以我提出了這個疑問。
那位名詠士一點也沒有覺得害羞或是難以啟齒,比誰都要堂堂正正地,用嚴肅的口氣告訴了我。
「如果名詠式能夠讓很多人幸福的話,不是很美好的事么」
——那句話,如同讓胸口開始疼痛一般鮮明。
我,對讓自己身體變成這樣的Calra所抱有的感情只有憎恨,也從沒想過名詠式能夠給人幸福這種事。
「……真羨慕呢,能夠這樣考慮的人」
「吶,法烏瑪」
蕭從漆黑的長袍中伸出右手。
「不是很美好么。會生出羨慕這種想法,就是你祈願的心情還沒有從你的心中消失的最好證據」
……我……我已經如此祈願了么?
看著同一個夢……被允許了。
什麼從臉頰滑落。
溫暖的水珠從臉頰滑落,濡濕了胸前的繃帶。
——終於,終於找到了。我生存的理由。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追尋著同一個夢想,看著同一個夢想。
看見了蕭所描繪的世界開始的瞬間。
然後那一天,我接受了卡爾拉。
但是,啊啊……
這到底是何等命運的諷刺呢——
那個虹色名詠式來訪我的城堡,是在那兩天之後。
3
「呀,初次見面」
和蕭有點相似的招呼,他抬起一隻手擺了擺。
分不清是金色還是茶色的頭髮,帶著彷彿惡作劇一般的笑容,讓人很親近的名詠士。穿著枯草色的外套,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床鋪。
「很抱歉突然叫你來。從城裡的傭人那裡聽說,那個虹色名詠士來到了費倫」
「不,反正也是沒什麼目的地的旅行。而且將旅行交給偶然,也比較合我的性格」
因為掛著帳子,他應該看不見這邊。但是很不可思議的,彷彿直接面對面交談一樣的親近感涌了出來。
「到這麼冷的地方,卻沒有什麼理由?」
「非要說的話,就是想要體驗一下『這麼冷的地方』的寒冷吧。可以說是天生的好奇心吧」
……這個人是凱因茲。
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名詠士。只要是與名詠式相關,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有著這樣傳言的男人。
虹色名詠士——從卡爾拉那裡聽到的名詠式覺醒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對著那個詞抱有著一種近似憧憬的感覺。
祈願。
一直一直,在和蕭相遇之前就渴望著的事。
不能拜託任何別的名詠士來做的事。但如果是這位虹色名詠士的話,就有可能實現這個"萬一"。所以聽說凱因茲·亞溫凱爾來到這裡的時候,我急忙將他叫到了這個城堡里。
但是——
「怎麼了?」
「……不,沒什麼」
我在薄薄的帳子後面搖頭。
在心裡一直等待著渴望著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何等殘酷的糾葛[dilemma]。
想要作為蕭的友人,然後用那股力量幫上忙。
一直思考著描繪著,因為對虹色名詠士的渴望而持續的希望。
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