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莉莉絲向百億顆星星祈禱 一奏 「同行者澄澈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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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競鬥宮外環層的四樓——

足以容納十名孩童並排走過的大走道一角,在緊急照明的昏暗光線下,可見兩位手持金屬長槍的男女佇立於此。

「涅西利斯與公主的決鬥嗎?真浪費。那麼驚人的決鬥居然會沒有觀眾。」

高大消瘦的男人轉頭望向決鬥舞台方向的窗戶。那是名身穿亞麻色長褲及黑獸皮背心的祓名民——阿爾維爾·海爾威倫多。

「決鬥……涅西利斯嗎?」

依然將槍尖對準阿爾維爾的艾達反芻他所說的話。

與高大的阿爾維爾形成對照,她是名嬌小的少女。就算光線昏暗,也能辨識出她那小麥色的皮膚及男孩子氣的長相。

……涅西利斯在與阿爾維爾的同伴戰鬥?

「啊,可是不行。我不認為那位會給人添麻煩的公主,能在考慮到觀眾的情況下進行名詠,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口中的『公主』,是你們的同伴嗎?」

「沒錯,就缺乏女人味這點來說,是位跟你有得比的干金小姐。她是個不懂世事、怕寂寞的人。不過也因為這樣,所以才和愛管閑事的大姊感情很好吧。」

千金小姐?聽來是與艾達年紀相仿的少女。

「阿爾維爾,你打算怎麼做?」

「嗯?」

「就是涅西利斯對付的那個女人啊。涅西利斯不會因為對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這點你也知道吧!」

只要觀賞過涅西利斯的戰鬥,無人會懷疑他的強勁。就算在競鬥宮綿延長久的歷史當中,也不知是否曾出現過足以與那個男人對抗的名詠士。

「我知道。可是,別說手下留情了,他或許會被逼退也說不定喔?」

「……不可能!」

「世上有許多我們平常看不見的東西。就好的意義上來說,從匪夷所思的事物到因為不想看,所以甚至想把眼睛移開的事物都有。這點只要旅行大陸一周就能充分了解。」

嘶!

阿爾維爾的槍尖指向艾達。

「你到名詠學校去的期間,我一個人在大陸各地遊盪。見到了令人畢生難忘、極為壯觀的瀑布和峭壁等等。不過相反地,也見到了極為貧窮的村子及蕭條的城鎮。我在各地都見到這樣的景象……跟我想看的東西相比,我見到了更多不想看到的東西。所以,逼得腦筋不好的我產生了許多想法。」

腦筋不好——

那是阿爾維爾的口頭禪,專門用來形容他自己。

「在做那些事的期間,我碰巧認識了一個與眾不同、也在做同樣事情的傢伙——那就是蕭。他突然對初次見面的我攀談,在當天介紹我認識的人就是大姊。後來蕭帶我到費倫地區,在那裡遇見的則是現在正和涅西利斯激烈交手的公主。」

==========

「……好美的光。」

在競鬥宮的決鬥舞台上,響起纏滿繃帶的少女——法烏瑪的聲音。

就時間來說,已超過深夜兩點。開放式天井型的舞台被閃耀的燈火照亮。

那是身穿藍色披肩大衣的名詠士——涅西利斯詠喚出的一隻光妖精。

在藍白色光輝的照耀下,決鬥舞台被有如白夜般的幻想氣氛包圍。

「吶,雖然我不在意,不過你們有兩個人呢!打算要觀戰還是擔任對手,請你們說個清楚。」

戴著遮陽帽、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伸手指向對方。

賭上舞台一隅不停發光的巨大觸媒——米克瓦鱗片所進行的決鬥。香緹瞥了一眼有如尋求對手般指著這端的法烏瑪,以手撥開落在肩上的頭髮。

「我不擅長戰鬥。」

她無言地朝同樣默不吭聲的涅西利斯背後移動。

那是兩人之間用不著開口的默契。

涅西利斯戰鬥時,香緹在二芳守護。香緹唱歌時,涅西利斯在二芳觀看。

沒錯,所以這次我會是觀眾。

和那個時候正好相反——

在唯一的觀眾面前。

為了這位唯一的觀眾。

競鬥宮的霸者朝決鬥舞台中央走去。

「我是初次來到競鬥宮,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纏滿繃帶的少女歪著頭對依然無言的涅西利斯問道:

「平常是用什麼作為開始的信號?是由裁判出聲當作信號嗎?」

「也有這樣的做法。不過很可惜,現場並沒有裁判。」

「那麼就用這個好了,很美吧?」

法烏瑪發出開心的聲音,張開原本握住的拳頭朝前方送去。在她小小手掌上滾動的,是直徑數公分的玻璃球。

法烏瑪將它朝頭頂上方拋去。

上升至數公尺的高度,不到數秒的時間便划出拋物線落下。

——喀嘰!

玻璃球撞上地面,那就是信號。

幾乎發生在同時——涅西利斯的藍寶石發出名詠光前所需的時間,距離信號不到一秒鐘的間隔。

那是藍色的第二音階冰狼,淡藍色名詠生物擁有結凍的體表、與令一切凍結的利牙。

「……好厲害,好快!」

在遮陽帽下,少女口中發出微微的驚嘆聲。

在名詠士的決鬥中,一般慣例是在確認過對方的名詠後,才決定自己名詠的「後攻型」戰術。若對方詠唱出代表第二首階名詠的長篇贊來歌,便用小技巧加以瓦解。如果對方為了牽制而發出火焰,紅色名詠士便可反過來將其作為觸媒使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涅西利斯卻無視這種慣例。事實上,被佔了先機的法烏瑪別說名詠,手中甚至就連觸媒也沒有。

香緹因掃興而發出嘆息,法烏瑪像是看穿了其中的意義般——

「你討厭拖泥帶水吧?我跟你或許真的很像。」

她輕輕舉起原本疲軟垂下的右手。

「可是,對不起,我的名詠比你要早了兩個階段。」

在香緹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前——

眼前湧現出有如鮮血般鮮明的火焰海嘯。

不到一次呼吸的時間,火焰已撲向涅西利斯。

「——涅西利斯?」

香緹反射性地呼喊他的名字。就連在身後觀戰的她,也看不見火焰被名詠出來的瞬間。

怎麼可能,法烏瑪何時名詠出火焰?

察覺到時名詠已結束,火焰逼近。在競鬥宮裡曾多次觀賞過涅西利斯的戰鬥,但以往從未見過這種事。真要說起來,那名少女手中應該就連觸媒也沒有。

……不,可是應該沒事才對,她認識的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

在火焰的漩渦中,浮現出熟悉的男人身影。

嘰咿咿……咿咿咿……嗯……

「咦?」

火焰發出悲鳴,這次輪到法烏瑪驚呼出聲。

火焰凍結,發出尖銳的聲音後破裂。踩過散落一地的碎冰,涅西利斯與冰狼若無其事地昂然挺立。

「剛才那招……你擋下來了。」

「火焰……紅色名詠嗎?揭曉了一個謎底。」

在反應若慢了一秒,便不知會演變成如何的狀況下,競鬥宮霸者的口吻依舊平淡。

「那麼,這招如何?」

有如手持指揮棒的指揮,法烏瑪雪白的指尖在空中描繪了些什麼。

那個動作也一樣,在香緹認知到的同時,兩道巨大的火牆早已自決鬥舞台牆邊,以包夾涅西利斯的形式朝他逼近。

——又來了?

法烏瑪到底在何時名詠出火焰?

「很奇特的名詠。」

涅西利斯以流暢的動作灑出燒瓶內的觸媒。

在他的身側,聳立著兩道阻隔火焰熱浪的冰壁。重量足以輕易壓垮成人的冰塊,擋下即將吞噬他的火牆。

「居然能在親眼見到我的名詠之後才做反應!」

少女唇中流泄出驚愕的呼氣,接著漸漸轉為嘆息:

「傷腦筋,你似乎是個比我所想的更難應付的人。」

「你錯在不該兩次都用相同的手法。」

競鬥宮的霸者眺望在空中飛舞的火星,接著——

「……難不成已經穿幫了?」

「你說呢?」

在帽子底下,少女露出靦腆的笑容。在此同時,雖然是與笑容相去甚遠的面無表情,不過那名男子也略微揚起嘴角。

……你就是這種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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