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中的建築物名為大盆——雖說如此,要說這是建築物,未免過於簡陋了。高大的木製方格狀柵欄如同圓環般圍繞四周——為了能夠清楚看到柵欄內部,留有了寬大的格子孔。圓環半徑約十丈,內部平整地鋪滿了沙子。這些沙子怕是從附近的海岸運過來的吧。
就是如此簡陋。
說白了只不過是廣場上立上了柵欄而已。
即便如此——那裡卻聚集了一大群人。柵欄外面的是圍觀群眾——而柵欄中,則是兩位戰士。
大盆。
沒錯,這裡就是鬥技場。
之所以如此簡陋——正是為了損壞後能夠立刻得到修繕。
「決鬥——開始!」
柵欄外響起了裁判的聲音。
即便是裁判也不能踏入鬥技場內側——大盆之中,真可謂是戰士的聖域。
兩位戰士的聖域。
其中一人是身著淺色衣服的劍士。
雙手握著大到與他的身材完全不相符——或者說是巨大的刀,刀鋒直指對手。那是位有著精悍表情、精悍眼神的正在武者修行途中的稍顯粗野的劍客——即便是對武術一竅不通的人,也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巨大迫力吧。
而對面的一個人。
看起來卻完全不像劍士——那個人渾身上下,絲毫找不到一點像是刀劍之類武器的痕迹。
沒有任何像是武器的東西。
可是他卻——渾身上下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防具」。
鎧甲。
那並非是這個國家自古流傳的那種頭盔和甲胄——反而像是西洋劍士身穿的鎧甲。嚴密地包裹著全身,一點遺漏之處都沒有。不僅僅是關節處的可動部分,就連金屬部件的連接處也被其他部件完美重疊覆蓋起來——那在太陽光下閃耀著鈍厚的銀色光輝的身姿,宛如一塊厚重的鐵塊一般。
不僅如此——它還有著巨大的外形。
在這鎧甲的面前,劍士手中的大刀就跟普通的刀劍一般大小,想必鎧甲中的武者也有著一樣巨大的身體吧。即便沒有四散著壓力,僅僅靠著巨大的身形就能將對手壓制的鎧甲——毫無疑問已經高過七尺了。
即便站在鬥技場中,劍士也沒有一絲一毫因為體格差距而害怕的樣子——可面對著如此異樣的身姿,他也不由得對如何進攻猶豫了起來。
「怎麼了?」
彷彿是要挑釁那劍士一般,鎧武者說道。
聲音粗啞雄渾。
「是擔心恁那引以為豪的大刀會在俺這鎧甲面前斷成兩截吶——還是說只是這麼面對面站著就害怕地想逃跑了?」
「……唔!」
劍士咬了咬牙。
看到這番情景,鎧武者繼續挑釁道。
「喂喂,恁也太熊了吧——不是自稱天下第一剛劍嘛,面對個手無寸鐵的人就怕得不敢出手了——笑死人了吶。所謂前無古人的五連勝,也不過是走狗屎運么?」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最終憤怒取代了慎重。劍士高舉大劍,沖著鎧武者沖了過去——剛劍。
比起技術來更加倚重劍的重量,單單依靠著能夠揮舞如此重劍的腕力將對手一刀兩斷——這就是這個劍士使用的劍術。一般說來沉重也就意味著遲緩,可這個劍士卻能將慎重和迅猛聯繫在一起!
可是——
「……否崩!」
鎧武者的應對手段,要說的話也還夠不上出人意料——可怎麼說也讓人感覺難以理解。面對著朝自己猛衝過來的劍士,自己也猛衝過去——雖然有著「否崩」這個似乎很霸道的名字,但說起來也不過就是撞人而已。
右肩前伸,重心下沉——只是衝撞動作而已。
可是——速度卻快得驚人。
原理和劍士的剛劍是一樣的——鎧武者穿著的鎧甲和近代那種秉承著輕量化信念的鎧甲截然不同。本來——雖說是鎧甲卻專門設計成只有身高七尺以上的人才能穿著。那重量別說是穿著移動了,就是拆開了運走都麻煩得很。可正因如此這份重量——一旦衝起來後想要阻止是不可能的。
作為一個金屬塊。
作為一整塊金屬——沖向敵人。
而衝殺過來的劍士則無從閃躲——驅使著剛劍的劍士終於察覺到了先前鎧武者的挑釁正是為了讓他落入圈套,可如今已是為時已晚。
二人衝撞在了一起。
不僅是體格差距。
二人在速度上也相差許多。
不用想也知道被擊飛的是劍士——渾身上下的衣服化為齏粉,而整個人則被高高地拋到空中,又無計可施地重重摔在了地上。那跌落之狠,即便地上鋪滿了沙子也完全起不到緩衝的作用。
劍士沒能站起來。
不,他說不定已經——再也站不起來了。
倒不是死了——但是否還有意識已經無需確認了。雖說看起來只是簡單的衝撞——但劍士已是渾身被鮮血浸染。在那一瞬間的交錯中,果真發生了什麼吧。
首先,劍士揮舞的剛劍呢?
那本該猛擊到鎧甲上的一擊呢?
——過了一會,那一擊的殘骸終於從空中稀里嘩啦地——像是下雨一般落了下來。是那已經完全粉碎了的剛劍。本該是猛擊到鎧甲上的一擊——卻反過來,不,用反過來有點不夠恰當,總之因為反彈過來的衝擊自己粉碎了——如同字面表述一樣碎的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勝負已分!」
裁判高聲喊道——柵欄外觀戰的群眾們高聲喝彩起來。看起來大盆里的戰鬥似乎變成了賭博的對象——四周滿是手裡拿著木片大聲高呼的人。依歡呼的人數眾多看來,大家都賭鎧武者能贏——本來既然人氣那麼高,贏了也沒多少錢賺就是了。
這也就是說比起賭博的勝負來,那個鎧武者的人氣更高——得算是這大盆里的大紅人了。
那是當然的了。
他乃是管理這個港口的海賊團的船長。
就連這個大盆——也是那個海賊團管理的。
「……」
「……」
眾多觀眾為鎧武者比試勝出而高聲喝彩,而鎧武者也相對地舉手示意——可就在這人群中,卻有人從始至終都抄著手看著柵欄裡面一動不動。
那是穿著奢華的白髮女子——以及站在她背後擔任護衛的上身赤裸、頭髮蓬亂的高個男子。
「喂,咎兒——」
即便是在如雷聲般涌動的歡呼聲中,頭髮蓬亂的男子依然很小心地悄聲說道。
「那刀折斷了啊。怎麼辦啊?」
「嗯——怎麼了,七花?」
被稱為咎兒的白髮女子也沒有轉頭,就這麼著回覆頭髮蓬亂的男子——七花道。
「你又沒仔細聽我說話……那把刀不過是普通的刀而已。雖說自稱是把引以為豪的好劍,或許也有一揮的價值,可終究和我們無關。那個男的只不過是龍套罷了。如今任務終了,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出場了吧。和我們有關係的——只有那個鎧武者而已。」
「鎧武者?」
「沒錯。鎧海賊團船長,,校倉必——那個人就是這回你的對手。」
「嗯——」
這麼一說,七花又重新打量了下柵欄內側的鎧武者。
一瞬間,鎧武者看向了這邊——七花頓覺似乎和他對上了視線。
當然,這只不過是錯覺罷了。
二人相隔如此之遠,那個鎧武者又在回應觀眾們的聲援——再說那鎧甲幾乎毫無縫隙……從內側究竟能不能看到外邊呢?
「所以說,這場戰鬥是為了觀察那傢伙……校倉必的實力?沒見校倉必拿著賊刀『鎧』啊。是因為那個對戰對手太弱,不需要賊刀嗎……嗯。也沒覺得他有那麼弱啊。」
「不對。」
咎兒說道。
「那副鎧甲就是賊刀。」
「……鎧甲?」
「之前的共感之類的東西沒感覺到嗎?是因為隔了太遠了嗎?四季崎記紀所鑄千把變體刀中的十二把完成形變體刀中的一把——賊刀『鎧』。那是以西洋甲胄為模板打造的以防禦為主的日本刀——可是,這回也是……落到了麻煩的傢伙手裡了啊。」
咎兒一臉悶悶不樂——可即便如此也還是擠出了自信的笑容。
「哎,剛剛到達港口,就能看到賊刀所有者校倉必的戰鬥,這也算是走運吧——七花。先去找住處吧。到那兒再跟你詳細說明。然後再慢慢想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