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刀 斬刀·鈍 落花狼藉

三章落花狼藉

說什麼天下與國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不知道宇練銀閣到底是出於怎樣的想法說出這句話的。畢竟是那種德行的人說出來的,他也許只是不自覺地沒有意義地,僅僅為了讓咎兒下不了台才這樣說的。不過至少,被他這樣說的咎兒,確實不是為了天下與國家而行動的。

不是強盜。

卻也不是正義的夥伴。

雖然是幕府之命,並不是因為必不可少我們才會徵集變體刀的——那麼這位奇策士是為何委身於這樣的旅途呢?

直率地說,是為了個人的復仇。

說白了就是出於私利和私慾。

咎兒的父親是先前大亂的策劃者——奧州之首領,飛騨鷹比等。如果說刀獵令是名流歷史的惡法的話——飛騨鷹比等應該算是名流歷史的惡人了。說到底,所謂歷史就是任由勝者編寫的日記本罷了。

可是,咎兒卻不想這樣。

她的父親確實失敗了。

在戰爭中被打敗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咎兒不認為他是個壞人。

就算遭到滿門抄斬,就算失去了所有親近的人——就算變得孤苦伶仃,隻身一人——她也沒有丟棄這份感情。

所以他丟棄了除此以外的所有東西。

丟棄了名。

丟棄了家。

丟棄了情。

丟棄了忠。

丟棄了誠。

丟棄了心。

然後——她潛入到幕府之中。為了達成其父最終沒能達成的心愿,飛騨鷹比等的夙願——可是,為了這個目的,還遠遠不夠。從那時起究其人生和歲月,總算爬到了尾張幕府家將軍家直轄預奉所軍所總監督——可是區區軍所總監督還不夠。為了父親,為了復仇,咎兒必須要爬得再高,再高,再高。

沒錯,至少要爬到可以和將軍直接對話的位置。

讓她的聲音夠得到的。

伸出手就能夠到他的脖子的——那種位置。

如果不這樣的話——她就無法改寫為後世留下的歷史教科書。

敗者無權發言。

何況死者還能說什麼。

她必須要活著——然後戰勝不可。

對於咎兒來講,征繳四季崎記紀的變體刀這種事,只不過是為此目的的手段罷了——她絕不認為這是為了幕府,為了將軍家,更不是為了天下與國家。

沒有必要性也沒有必然性的,極其私人的理由。

那麼,她的搭檔的鑢七花如何呢。

他,為何而戰?

天下與國家什麼的,對於自懂事之前就在無人島上,與俗世隔離長大的他來說,沒有比這更無緣的了。不使用刀的劍術的虛刀流的當家,是沒有積極的理由去收集與其正相反之存在的四季崎記紀之變體刀的。雖然有興趣,卻沒有理由。那無理由的程度,以及對於刀毫無執著的程度,才是讓咎兒選擇虛刀流的理由——但這種事對七花來說沒有關係。

那麼,為什麼。

這個答案,實在很像他,是個簡單明了的。

他是,為了咎兒而戰。

為了相遇不久的,一名女子。

沒有目的也沒有意義地,實在是毫無必要地,在無人島上只顧磨練自己的技能的他,在二十四歲之際,終於得到了自己的目的與理由。

刀不會選擇所砍的人。

但是——刀會選擇主人。

他,選擇了她。

從咎兒為了征刀而第一個聯手之人的真庭蝙蝠那裡,七花聽說了咎兒收集變體刀的理由——聽說了她取得功績並得到戰功之際,心中所懷的不是忠誠而是復仇之心。若僅是如此,七花就不會有任何感受了。他也許只不過單純地聽漏了,和像他這樣原理世俗的人沒有關係的,關於組織里的種種。他既不願思考複雜的利害關係,也不願與其扯上關係。只是,他卻沒有聽漏咎兒的父親——大反賊,飛騨鷹比等的名字。

飛騨鷹比等。

那是七花的父親——大亂之英雄,虛刀流第六代當家鑢六枝,親手用虛刀流的手刀殺死的男人的名字。不如說,就因為斬殺了飛騨鷹比等——鑢六枝才成為了大亂之英雄。

七花的父親,殺了咎兒的父親。

而且當著咎兒的面。

她的頭髮——從那時起變成了白色。

……為了父親的所為贖罪之類的,他從沒有想過——說什麼贖罪,七花不知道在亂戰之中殺敵是否是罪過。因為刀是無法選擇所砍的人。可是,不止是因為不知道——七花對於至今從未想到過這事的自己感到厭惡。他只是對至今只顧將父親視為英雄的自己,感到異常討厭罷了。最主要的是——他無法想像出——父親被殺,投身於復仇——為了其復仇的手段的手段不得不依靠虛刀流的,咎兒的內心罷了。

僅僅因為這個理由。

故此,他要戰鬥。

為了咎兒。

「不要一臉不高興呀,咎兒。」

「我臉上沒有不高興嘛!」

「嘛?」

「啊,不是……我臉上沒有不高興啊!」

重說了。

越用力地重說,最開始的失言就越顯得可愛。

雖說如此,像這樣和諧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自那之後——為了重新準備,離開宇練銀閣的房間,雖然七花說在下酷城的其他房間就行了,不過咎兒說,雖然不知你想搞作戰會議還是什麼,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做到徹底,於是,兩個人首先來到了城堡之外。

因幡沙漠。

已經到了晚上。

伸手不見五指——還不至於,夜空上的繁星太光彩了。

在沙漠上坐下的兩人正面對面——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耽擱每晚的例行公事,於是咎兒的白髮又被纏到七花的上半身上。以立於沙漠中的天守閣為背景,服裝奢華的女子,以及將她的白髮纏滿全身的大個頭男子——相當前衛的圖畫。

加上,咎兒的和服有些敞開了。是宇練的零閃的痕迹——不過,對於原本就把和服穿得鬆鬆垮垮的咎兒來說,像這種程度的破口,只能算是她的風雅之一。

「你偶爾會說些很像小孩子的話啊……你到底幾歲了?比我大嗎?」

「那種事無所謂把。我不想被你在年齡上說三道四。總之,我臉上沒有不高興。」

「不過你看起來似乎有很多想說的事啊。」

「就算我有,也不會特意說出來的。就算對你說,也是對牛什麼什麼。」

「……省略過頭了吧?」

對牛彈啥。

再怎麼不高興,至少也要說到這裡吧。

「比起這個,七花,你想要確認什麼?宇練的那個拔刀斬確實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不過我認為當時沒理由中斷戰鬥。」

「不,其實我不是打完完全中斷戰鬥啦——雖然只是想中斷一會兒,可前提是,我想確認他是否會答應。」

「…………?他是否會,答應?」

「就是說,他是否會追趕離開那裡的我和咎兒——這麼一回事。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嗯,確實。」

「咎兒跨過門檻,進入那傢伙的房間的瞬間他砍了過來——反過來說,只要不進入那個房間,他是不會攻擊我們的。」

我想先確認這個——七花說道。

「好像……確實是那樣啊。可是那又怎麼了?」

「這是一般的簡述和拔刀斬的區別……啊啊,不過我沒有實際用過刀,所以這不是對使用者來說的不同,而是對進攻它的人的不同。」

以冰床道場為例子,自從來到本土,七花曾被咎兒帶到許多劍道場。第一個目的是咎兒為了擬出征刀的戰略,她需要了解一定程度的虛刀流的動作,第二個目的則是為了讓在無人島上成長而沒有實戰經驗的七花,雖然達不到實戰,卻能積累足夠的經驗。可是那卻超不出修鍊的範疇——即是說,充當七花對手的人使用的,不是真劍而是木刀。

因此,使用需要划過刀鞘的拔刀斬的人,在修鍊的對手當中一個都沒有。七花所知的關於拔刀斬的只是,故此只有從父親那裡聽來的東西——不過像那樣實際相對後,他體會了幾個要點。

「如果把刀啊……哎,不管是木刀還是真劍,如果被這樣加起來的話——會很討厭的。」

「嗯?那是必然的吧。沒有人被武器瞄準卻感覺不到壓力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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