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nd STAGE

如果要敘述老爹這個人,我可是有說不完的話要講。

首先,我雖然叫他老爹,不過他其實也沒那麼大歲數至少不超過四十。不過應該也三十歲幾了吧?大概啦

其實在我的印象里,能否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年齡,是個人成長的有力證據。至於我,只能目測老爹大概超過三十歲,個位數則猜不出來。面對一個跟自己同性別的男人如此,想必我對女人的年齡應該更沒轍了。我想,一個成年人為了要看穿對方的年紀,想必要消耗不少精力才行。

至於老爹為何會被冠上這樣的稱號,那是因為我們這些黑客網友初次碰面的時候,大家全都異口同聲這麼稱呼他。

老爹的本名十分帥氣熊原零一,個人已經出版不少計算機技術專業教學書籍。除此之外,就連「雷」這個筆名也因為發表許多計算機軟體而廣為人知。

簡單來說,老爹是個計算機黑客。

而且,我得用最高級的尊稱指出,老爹是個出神入化的計算機黑客。

黑客這個辭彙現在人聽了也許會覺得反感,然而它的本意並非如此。所謂黑客是指一群熟知電腦應用技術,面對艱澀問題能夠輕鬆解決的程序專家。

我第一次知道所謂計算機黑客的真正涵義時,就是某人這麼稱呼老爹的時候,因此對我來說,所謂計算機黑客的定義,就是老爹本人。對於一個在東京長大,生活圈僅限於自宅跟學校的小孩子來說,跟老爹在網路上的相遇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我跟老爹在網路上相遇的契機,理所當然跟撰寫程序有關。也許是深受父親影響,在我懂事以後就學會使用計算機(我所謂「使用計算機」是指撰寫計算機程序一事)。我時常解析別人寫好的程序再加以改良,自己也發表過幾個獨自開發的軟體。在父親那個時代,似乎曾經有過「計算機少年」這種辭彙,不過到了現在,幾乎無人使用。然而令人感到訝異的是,隨著科技進步,懂得使用這些技術的青少年卻相對減少。也多虧這個現象,我於是成了眾人眼中稀有而顯得珍貴的怪男孩。

我將老爹撰寫的程序加以修正,促成我跟老爹認識的契機。起因是父親購買了一台小型監視器主機,而我對於這個主機的運作方式有一個問題難以理解:問過製造商也得不到答案,於是我自行解析其中的韌體(注6)。經由這個動作,使我得知這台小型監視器主機,其實是採用一款知名的免付費嵌入式操作系統再輸入眾所皆知的秘技,讓原本應該出現監視器影像的畫面顯示成開發者的照片;這款韌體的開發者便是老爹。

老爹收到我寄過去的韌體修正檔後,似乎對我產生了興趣,在幾度交換電子郵件後,他便找我參加PIIIE操作系統同好會。這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始末。

「你就是廣野呀?你聽好了,我跟你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會寫程序的人,另一種

注6:韌禮,firmware,內嵌於硬體內部用以c動裝置的軟體。是不會寫程序的人。歡迎你來到我們這群以生命驅就軟體的計算機黑客世界!」

經由他這麼一段話,我成了他們的同伴。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成了他們的同伴,就計算機黑客的情況而言,終究也只是單打獨鬥的幾個人偶爾聚集在一起而已。也因為我們就是這麼一群夥伴,不用遷就彼此,在各自獨立以生命成就各種電子硬體嶄新價值的同時,就自然而然地將彼此視為夥伴。

老爹看中我的技術,以此作為信任我這個夥伴的條件:相對的我也經由同樣的理由信任老爹。

今天我接到老爹的信,由於我信賴老爹這個夥伴,所以他信中提及的任何內容都不會令我感到驚訝。

「廣野,你還記得姬野嗎?就是之前在展覽認識的那個女生。她說想知道你的聯絡方式,我可以告訴她嗎?」

老爹果然是個值得信賴的夥伴。他絕不會自作主張,將我的聯絡方式告訴別人。雖然這種想法只是微不足道的體貼,卻是累積成就一個人信賴價值不可或缺的一環。

問題是那個叫做沙奈歌的女生,為何想要得到我的聯絡方式?是有什麼事嗎?嗯對啦,我是她的男朋友啊。唉唉唉,我完全忘記這檔事了

最好有這回事!

這是什麼新的推銷手法嗎?儘管帶著些許不安,不過也覺得聽聽對方想說什麼再決定不遲,於是給了老爹一個肯定的答覆。接著十分鐘後(其實根本不到十分鐘),我便收到沙奈歌的來信。是怎樣?都已經準備好了哦?這是早就設好的圈套嗎?她是只狐狸精?

我在猜忌心折磨下,依舊持續跟對方交換信件,而沙奈歌彷彿也像個專業狐狸精一樣,花不到三十分鐘便把我帶到隔天下午的約會陷阱里。

我該穿什麼衣服去好呢?

唉呀呀,結果還是制服嘛。

由於這天不是假日,我們約好在放學後碰面,根本沒必要煩惱該做什麼樣的打扮。昨天睡前花了好一陣子思索這個問題的我,簡直就像個白痴。

我帶著睡眼惺忪的表情跟父親打招呼。

「怎麼啦?」

「學校。」

「這樣啊你加油吧!我那還不願意承擔社會責任的寶貝兒子。」

「工作呢?」

「哦,中午開始。」

「不是有交件期限嗎?」

「那工作早就結束了。你也幫幫忙,我在交件期限做不完的工作,誰來做都不可能完成的啦!」

哼!

我帶著不屑的表情離開家門。

老爸是一位軟體工程師跟老爹一樣。我跟老爹認識的事情老爸也知道,因為沒必要瞞他。

我曾經帶老爹到家裡,他跟父親碰過面後彼此交換了名片,相談甚歡,結果還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餐桌上他跟父親一人一杯啤酒,大啖厚厚的半熟牛排,口中說著連我都難以理解的技術內容。這種尷尬的情形,讓我甚至覺得自己不過就只有那麼一丁點程度。最後索性開口問母親,老爹跟父親的對話她聽得懂嗎?結果她說自己大概聽得懂五成:她畢竟曾經是個擔任雜誌技術專欄解說家的女人。即便現在已經離開職場,早期技術方面的話題應該還不至於忘記吧?

所謂的軟體工程師都很孤獨,能力越是提升越會覺得高處不勝寒;父親就時常將這句話掛在嘴上。也許今天奸不容易找到一個程度相當的談話對象,讓他覺得喜出望外吧!

然而這會兒換我成為孤獨的人了。老爸平常肯定是為了讓我聽懂,刻意降低對話中的技術層面內容。不過話說回來,老爹跟父親也未必完全認同對方的見解。那天之後,我從未聽說過兩人私下碰面。從這點來看,我跟老爹是不是真的擁有認同彼此的想法呢?

我茫然地思考這些問題,一邊也妥善應付今天學校的課程:面對講述兩千年前中國古文的國文老師、喜歡吹笛子的體育老師,以及怒不可遏地抱怨著為何高中沒有微積分課程的物理老師,一天的行程就這麼平和地結束。恬淡的學校生活不至於讓我生厭,每當學習到新知識的當下,都會讓我覺得十分舒暢。

「喂,廣野,我們待會要去中野區,要一起去遊樂場玩嗎?」

「聽說有新機台哦。」

班上的同學鈐木跟本田(注7)準備要回家的時候前來跟我搭話。這兩位姓氏聽來好像早已決定就職去向的男生,其實想念的是生化學系,是我在學校鮮少的談話對象。

「中野嗎?」

「對呀,今天好像有新機台的公開試玩活動。」

「這次好像連主機板都是新的呢!」

「哦」

這可有意思了。新遊戲當然也是重點,不過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能夠看到主機板。不過今天

「抱歉,我有約會。」

就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跟朋友相處也很重要,不過我已經先跟沙奈歌約好了。我們三人互相尊重彼此的生活,各自保持在不會帶給對方困擾的距離,這真是十分理想的朋友關係。不過實際上,朋友跟沙奈歌之間並沒有優先順位的差距。因為他們不是黑客,所以不是我的同伴。

即便他們成為我的同伴,身為計算機黑客,我依舊是孤傲的個體,因此不會有人在心中留下所謂的優先地位。

我從JR換到地鐵。

注7:鈴木與本田都是汽車製造商。

父親時常將一句歌詞掛在嘴上,內容提到「有你在的東京沙漠」會變得怎麼樣、怎麼樣的,不過不管身邊有誰,沙漠終究是一片沙漠,置身沙漠的居民就非得接受自己身處的那片沙漠不可。

我得貫徹我的孤傲性格。對,就好像眼前被奇怪男人纏上,也毅然決然將他趕走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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