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遙遠思緒與風色天空 最優先事項

物體堅硬的撞擊聲,喀喀地響著。

不過,似乎沒有人在意這個用指甲敲擊桌面所發出的聲響,是因為聲音太過微弱,還是因為沒必要去聽,這個聲音才會被忽視呢?

的確,這只不過是一種習慣,絲毫沒有意義,但是當看到其他人表現出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讓發出聲音的七緒覺得自身的存在似乎也連帶被忽視,心情因此變得焦躁煩悶。

「——就像『時間的意思』的人格盜用『時間的意思』的能力來進行演算,鳴瀨玲人這位少年似乎和『時間的意思』的存在有極大的關係。關於他的存在會對『時間的意思』產生多大影響的說明,因偏離本問題的主旨,所以暫且擱置不談——」

無視七緒敲擊桌面的聲音,穿著白色衣服的年輕神官聲音嘹亮的報告著,不僅是他,圍坐在圓桌的其他七個人也都穿著一襲白衣。不知從何時起,被稱為神官的人們出席會議時,必須穿著這樣的服裝成為一種不成文的規定。

現在,被人們尊稱為神官的職位,並不是打從一開始就被如此稱呼,而是隨著「時間的意思」被神格化,在有意的操弄之下,這職位才開始被冠上這樣的稱呼。白色的衣服只是讓神官這個尊稱更加有理,且儼然成為一種裝飾品。神官當中,雖然也有人自嘲這根本就像滑稽的小丑,但七緒卻沒那麼想,因為在位者有時候也不得不裝模作樣的演戲。

「——覺得事態嚴重的我們,認為這是不得已之下的手段,我們已將『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部,這麼一來,那個人格就不可能外流至外部。不過,因為這種處置方式讓那個人格得以掌握『時間的意思』百分之七十的主導權。」

那是當然的,被封鎖在「時間的意思」內部,表示「他」可以在「時間的意思」內部自由行動。雖然「他」誕生於「時間的意思」之中——既然那東西稱自己為「他一就姑且照他的意思做吧——不過,之前之所以沒能掌握主導權的原因,是因為神官對「時間的意思」這部電腦下達從內部排除「他」的指令。

「只要那人格的目的是要破壞『時間的意思』,那麼要是讓他掌握過半的主導權,『時間的意思』就有可能發生致命的錯誤,因此,我們只好採取不得已的手段,暫時先關閉『時間的意思』九成的系統。」

一直專註傾聽年輕神官報告的那位最年長的神官,緩緩開口: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剩餘的百分之十當中,百分之七的支配權是在那個人格手上,而剩下百分之三才在我們手上嗎?」

「是的,這已經是最大限度了。要是讓他掌握到超過百分之十的支配權,就可能得以進行時間移動。如此一來,那個人格就會——」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年輕神官的視線朝七緒瞄了一下。

「——就可以移轉到七緒真依身上。一旦如此,應該就會按照當初的目的,再次嘗試殺害鳴瀨玲人吧。另外,如果讓『時間的意思』的系統繼續停擺,到時候要復原需要花上非常多的時間,這麼一來,民眾就會發現這次的異狀,甚至可能發生最壞的狀況。」

另一位神官舉手,更正年輕神官的發言內容。

「剛剛的發言有誤。以時空局為中心,有關這次異狀的風聲早就已經走漏,因此最壞的情況並不是可能會發生,而是已經發生。要收拾現在的狀況還不難,但要是繼續擴散下去,恐怕就會很費工夫。」

「唉呀,還真是麻煩呢!」

最年長的神官嚴肅的嘆了一口氣。

最壞的狀況不是被民眾發現「時間的意思」控制了一切,而是發現是由神官操縱著「時間的意思」來控制一切。民眾把「時間的意思」神格化,卻沒有以同等態度來對待神官。雖然,很難想像這個每個人凡事都以消極態度面對的時代會引發暴動,但應該不會讓神官們繼續以過去同樣的方式,透過「時間的意思」來支配世界。

人們恐怕會廢除神官一職,真正的把「時間的意思℉更進一步說是將寄宿其中的人格視為神明般崇拜,到時候可能會出現人們服從機械的不正常景象吧。

不,我才不管會怎麼樣,問題是到時候我會失去現在的地位。雖然不求陞官,但卻無法忍受被降職。這個團體里,全都是有著這種想法的人。

七緒當然也是這麼想。

最年長的神官——最年長並不代表他是最偉大的一位。因為在神官之間,職位是沒有分高低的——開始緩緩巡視在座的其他六位神官。

「總之,關於『時間的意思』和所依附的人格就先那樣處置吧,各位辛苦了。近期之內,我們必須要想出徹底排除那個人格的方法,下次會議前,請先各自針對這個問題審慎思考。民眾方面要是沒有發生突發性危險狀況,就先別去管他,因為我認為操作民眾根本沒那麼困難。比起上述這些問題,眼前不得不提出來討論的問題是——」

他的視線在七緒身上停了下來,其他神官們自然也將視線集中在七緒身上。

「這次的事件是七緒神官的責任。」

「……」

雖然七緒早猜到會如此,但是被這樣毫不避諱的指責,心就像被銼刀磨過般的粗糙不平、滿是傷疤。

「那東西是被孤立存在的,只不過是只在名為『時間的意思』的鳥籠中,凄慘鳴叫的小鳥罷了。但讓他有逃出牢籠的方法,並獲得啄傷我們的鳥嘴,肯定都是七緒神官的責任,因為你允許自己的女兒和那個人格接觸,我們可沒有任何人允許自己的家人跟那個東西接觸。」

另一位神官接著說:

「那個人格本來應該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在現實世界裡他根本沒有肉體呀,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打算把到目前為止放任「他」不管的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嗎?

「七緒神官,我認為你明顯缺乏危機管理的能力。」

缺乏危機管理的能力,應該不是只有我吧?

不只七緒,所有神官為了控制上的方便,都牽了一條連接「時間的意思」的特殊線路到自家,但相對的,必須嚴格規定不能讓家人知道這條線路的存在。因此,讓女兒真依和「他」接觸確實是七緒的過失。但是他無法接受被其他人譴責,因為不可能只有自己欠缺危機感,在座其他人對危機感稀薄的程度大概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或許在他們的家人當中,也有很多人知道「時間的意思」有人格這個東西吧?

只是七緒的女兒恰巧跟那個人格產生共鳴,就這樣而已。

為什麼非得怪罪於我?

別開玩笑了!危機感稀薄這一點,其他人也差不多,引起叛亂的是真依和「他」,自己一點責任也沒有。

「……」

七緒表面上堅持沉默,但之前敲擊桌面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縮進掌中,只見他似乎要折斷骨頭般的使勁緊握。

「身為統率世界的我們是不允許失誤的,但七緒神官你卻犯下過錯,你懂我的意思嗎?」

意思是要我離開神官這個職位。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我非得辭職不可!

七緒心中這麼怒吼,表面卻依舊佯裝平靜,因為他知道,要是這個時候表現情緒化,就只是暴露醜態罷了。

就算反駁,六對一也根本沒勝算,所以現在只能假裝乖乖順從。

「……是的,近日內我會提出辭呈。」

「好,提出日期就不特別規定了。」

「是,我了解了。」

七緒無聲的站起身。

「今天要討論的議題已經結束了嗎?如果是的話,我想先離開。」

在場沒有任何人表示任何意見,獲得無言的同意之後,七緒向其他六人行禮,然後離開白色的房間。

出了房間,走遠之後,隨著距離的拉遠,他的腳步聲越是慌亂,此刻的他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竟然如此!我竟然會被那些傢伙瞧不起!

七緒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雖然其他神官同樣也對位居世界頂端的自己感到自豪,但七緒的驕傲意識卻又更是強烈,內心甚至瞧不起擔任相同職位的其他神官。

被白己瞧不起的對象反過來瞧不起,是無比屈辱的一件事。

得想辦法、我得想辦法才行……!

七緒腦中的「想辦法」指的並不是世界、女兒和「他」的事,而是指如何保住自己地位的這一點。只要這件事可以如願,其他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我得想辦法才行、我得想辦法才行……!」

只有這種事情才會讓危機感加重。

七緒回到無人在的家之後,就一直窩在自己房間,像個被關在牢籠里的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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